這日,大約巳時,長興伯府、安平候府與何府的三駕馬車碾過山間小道,經過池邊小橋,停在了東山寺的大門前。因提前打發了人來說過,一位面容慈和、五十上下的僧人正候在門前,見張月盈她們來了,雙手合十,連呼佛號:
「阿彌陀佛,小僧尺度,奉主持之命前來恭候諸位檀越。」
張月盈等人同樣回禮,她與何想蓉並肩而行,走在前面的馮思意時不時回頭,卻礙於身側的長姊,不敢造次。
是的,這次東山寺之行,馮思意的姐姐馮思靜也跟來了,美其名曰,擔心妹妹行事粗陋惹出麻煩。
實際上,張月盈和何想蓉皆瞧得出來馮思靜是不放心她們兩個,畢竟她們一個是入京不久的清流之女,另一個還是她死對頭的堂妹,人品性情均不了解。
故而,做姐姐的還是要來替妹妹把把關。
因有馮思靜在場,其餘三人未免顯得拘束了些,輕易不敢笑鬧,規規矩矩地進了大雄寶殿,捻香燒過,各舍了些許香油錢,便由小沙彌
領著在寺中各處轉了轉,便到了齋堂用午膳。
東山寺的膳食做得精緻,皆是將素菜做成了肉的模樣,一口下去,清甜爽口,味道最少有七分相似。
飯用到一半,安平候府的丫鬟湊到馮思靜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之間馮思靜眼底閃過一縷訝色,也未細說,向張月盈等人告別,匆匆離開了東山寺。
馮思靜人一走,餘下三人的氛圍霎時輕快不少。
「哎——」馮思意長舒一口氣,抱怨道,「我姐姐她人可總算是走了,我早說了自己來的,她非要跟來,還當我是三歲小孩什麼都不懂。」
「馮大姑娘待你也是一片愛護之意。」何想蓉道。
「這個不必別人說,我也明白。只是她管的也太多了些,娘都不像她那樣。」馮思意接話。
張月盈嘗了一口艾草糕,入口微苦卻又格外清爽,插話道:「正是用膳的時候,想這些做甚?難得來這一回,有時間還不如嘗嘗這東山寺的糕點。」
馮思意本就在這上面有幾分心得,喊住一個小沙彌,道:「將你家的梨花冰酥來上一份。」
又對張月盈道:「寺里就這個點心最好,正好如今梨花開了,放在別的時候可壓根就嘗不到。」
咬破瑩白冰皮的一瞬間,張月盈只覺自己尋到一分東山寺何以留存百年的緣由,若是周轉不濟,只需去京城裡開家點心鋪子都僅夠了。
午後,天山一碧如黛。
張月盈她們沿著曇花橋登上東山寺後山的一座石亭,和風陣陣,恰是春日時節,何想蓉來了興致,令丫鬟去取了三隻早已備好的風箏。
「去歲說好的三局兩勝,可你我卻只各贏了一局,今日便來比第三場,看看我們誰的風箏飛得高,有思意做見證,月盈你可推辭不得。」何想蓉拉住張月盈說。
張月盈連忙求饒:「小女豈敢推脫,還請和大姑娘饒過一回,莫讓小女做了那言而無信鬼了,到了青天大老爺跟前都不好分辨。」
「你這嘴巴。」何想蓉捂嘴笑得花枝亂顫,馮思意亦不多逞讓。
三人各領了只風箏,何想蓉是只老鷹,馮思意是蝴蝶,張月盈則是只燕子。山坳風大,紙鳶愈飛愈高,一盞茶的功夫,便沒入了雲中。
何想蓉扯動著風箏:「可看清了沒?我的才是最高!」
張月盈並不怎麼在乎輸贏,不過區區小事,只要玩得開心暢快便好,不過她心知何想蓉還記著在揚州一連三年輸給自己的事,樂得全了何想蓉的願,捧場地贊起她來。
「一別近一年,也不知想蓉你上何處精進樂技藝?竟是怎麼也趕不上了。」
何想蓉讓張月盈專心些:「你若不當心,便要成了我的手下敗將了。」
可惜她們二人只防著對方,卻偏偏漏了一個馮思意。馮思意論放紙鳶並不算太好,因而一陣疾風颳來,她猛地扯了風箏線幾回皆不曾起效,蝴蝶風箏竟直直地朝一旁栽去,好容易救了回來,卻和張月盈的燕子風箏絞成了一團。
馮思意連連道歉,張月盈未嘗有責怪之意:「誰還沒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這種情況回回都有,沒什麼稀奇的。杜鵑,去拿把剪子過來。」
一剪刀下去,只聽「啪」然一聲,紙鳶失了牽引,翩然飄零於空,飄忽不定,瞬息間捲入青山深處,直直栽向寺中東面的一個角落。
張月盈估計好位置,請何想蓉和馮思意再次稍候片刻,帶著杜鵑往風箏墜落之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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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漸息,樹影婆娑,不遠的庭院裡兩道欣長的人影站在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