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暖度春宵。
慕厭舟抬手觸向宋明稚發間的鳳簪。
宋明稚目光倏地一凝,暗衛的本能催使他以指為刃,「啪」一聲拍在了對方手上。
鳳簪隨之墜地,生出一陣細響,淺金的長髮忽如瀑布傾瀉在榻邊。
慕厭舟:「……嘶。」
世界,頓時安靜了下來。
宋明稚:「!!!」
暗衛不得沖犯皇室,宋明稚從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犯如此嚴重的原則性錯誤。
……一想到自己打了未來的天子,他瞬間萬念俱灰,當下連埋在哪裡都想好了。
無暇深思。
宋明稚連忙起身,向齊王告罪。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躬下身,耳旁竟然先傳來一聲……讚嘆?
「西域民風果然彪悍。」
不是吧。
負荊請罪·宋明稚:「……?」
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陣不祥的預感。
宋明稚一點一點地抬起了眼眸。
今天晚上,齊王始終目光清明、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適,完全不像大病初癒之人。
原主的話,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錯已經犯下,宋明稚死也要死個明白,他深吸一口氣,橫下了心來,直接破罐子破摔道:「殿下的身體——」
宋明稚原本打算旁敲側擊。
萬萬沒有料到,慕厭舟竟然半點都不避諱。
他順手抱起靠枕,倚在榻邊,隨口道:「裝病而已,沒事。」
宋明稚喃喃道:「裝,裝病……」
他不自禁用力,扯斷了榻前的珠簾。
慕厭舟默默地坐直了身:「。」
宋明稚輕輕垂下眼帘……
現如今,大楚積弊雖深,但是表面上仍能維持平靜。
按理來說,齊王本應該前往憑州出任「都督」一職,可惜因病未能成行。這一耽擱,直到三年後他才再獲良機,手握重權、步入政壇。然而那時的天下,已是風雨飄搖,只剩下一個爛攤子。
後世公認——
這三年間,若是有殿下在朝中,事態定然會有所不同。
宋明稚原以為生老病死,皆是天意。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場病,竟然會是假的。
鴛鴦帳下,玉珠滾地。
嘈嘈切切,打碎了一室的寂靜。
宋明稚緩緩咬牙,攥緊了手心。
齊王殿下絕不會平白無故裝病,他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話已經說到這裡,宋明稚索性打破砂鍋問到了底:「殿下為何要裝病?」
慕厭舟眨了眨眼,「憑州山高水遠,單單是路上,就要顛簸數月,更何況……」他起身,端起酒盞,理所應當道,「那種寂苦之地,哪裡能比得上京城繁華?」
宋明稚不信這個邪——
他快步上前,追問慕厭舟道:「殿下貴為親王,總不能真的裝一輩子病,往後又有什麼安排?」
慕厭舟思索片刻,認真答道:「往後……隨便掛一虛職,當個閒散親王,似乎也不錯。」
宋明稚:「……啊?」
殿下當閒散親王了,那這天下該怎麼辦。
楚朝誕生之前,那短短一百年的時間裡,天下政權足足更迭了七次之多。若是沒有齊王,大楚也必將步它們的後塵,成為歷史上又一個短命王朝。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亂世之中,戰火連天。
別說當什麼富貴閒人,屆時連逃都無處可逃……
合歡香的藥力愈發重。
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宋明稚已徹徹底底地將歷史拋到一邊,全憑本能發問:「除此以外,殿下難道沒有其他打算了嗎?」
慕厭舟緩緩蹙眉,陷入深思。
幾息後,他突然拖長了語調,故作認真地開口答道:「哦,還有——」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