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的兩間就是鍾六的住處。他還沒成婚,所以比起哥哥們的屋子,他的兩間屋空蕩蕩的,雖是跟其他房屋或並排或對稱,但他自己看去,總覺得自己的屋子像是要飄離鍾家院子的一座小山,冷清得要命。
因房屋多且大,圍成的中間院落也十分寬敞。
正房門前種了兩株櫻桃樹,此時樹上已冒出一個個細小的花苞,圓鼓鼓,粉嫩嫩,密密匝匝,惹人喜愛。
鍾六屋子南邊、院子偏西的位置有一棵大榕樹,枝繁葉茂,樹冠撐開如傘蓋一般,是個乘涼的好去處。樹下設有一張石板桌,也不知是從哪裡尋來的大石板,邊沿雖不規整,厚薄卻十分均勻,底下四邊用幾塊厚重的石頭支起來,穩穩噹噹的,想來夏天就在這裡吃飯歇息了。
雞舍、豬圈和茅房在院子東北角,灶房、雜物房和柴棚在院子西北角。因家中兄弟妯娌多,院子東南角還有一個茅房,是給女眷用的。
院子前頭是一大片菜地。院子東邊是空地,和最近的鄰居也隔了十丈遠。北邊是一片竹林,竹林一直往西延伸到小河邊上,竹林,院落和小河之間又是大片空地,竹林再往後就是山了。
據鍾五說,他們家原來在後頭的山上住,搬下來也不過是這十來年的事,他們兄弟多,劃得的宅院地方就大。從現在這個宅院起,往東到鄰居家院牆邊,都是他們的宅地。
江銜月嘖嘖感嘆,心中生出敬意來。
今日認親,除了鍾家眾人,並不見有別的親眷。她也聽三奶奶和大伯母說過,鍾家爺奶早早就離世了,鍾家在芳草灘上就這一支,沒別的親戚。婆婆娘家在比杏花里更北邊的石集,倒還有幾個隔了房的堂兄弟,只是沒聽說他們有什麼來往。
既無長輩提攜,又沒親戚幫襯,底下還有六個小子要穿衣吃飯,要娶妻,要買田置地。鍾家爹娘從山上搬下來,建房子,養孩子,置下如今這份家業,也不知道吃了多大的苦,做了多大的難,不由得她不佩服。
只是她心中還有幾分疑惑。
他們剛剛吃飯的堂屋,地上都是土地面,而且從屋門看,連著的鐘家爹娘住的東間和鍾寶兒住的西間也都是土地面。雖然收拾得乾淨,卻不如他們住的屋裡的石頭地面平整,也不容易泛潮。
按說正房是一個家庭的門面,就算要鋪地板,一般人家也都會先在正房鋪,那現在這種情況,難道是因為鍾家爹娘比較心疼兒子?
江銜月暗暗猜測著。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整個鐘家,只有他們屋裡是石頭地面。
因為她看見鍾六每天吭哧吭哧往自己屋子前堆石頭,她問鍾五是幹什麼,鍾五道:「可能他也想給自己屋裡弄個石頭地面吧。」
江銜月這才知道,他們屋裡做地面的石頭,都是去年秋冬鍾五一個人一塊塊撿了,又一塊塊鋪上去的,心中自是又心疼他幾分,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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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被鍾五拉進屋,江銜月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儘管鍾五刻意敞著外間的門。
她先去床頭將遺落在枕頭旁的紅蓋頭收好,看到褥子下露出的紅封一角,才想起昨天林嬸子幫忙藏了好些個紅封在屋裡,便一一收拾了。
可床頂的幾個實在太高,有兩個紅封又滑到了帳子中間,她有些夠不著,就拉鍾五去夠。
鍾五也看見了紅封,大概明白她想讓他做什麼,他只是不動,扶著她的肩膀問:「你叫我什麼?」
自訂了婚,江銜月一直都沒稱呼過鍾五,在別人面前提起也都是「他他」的喊,在一起的時候更是只稱呼「你」。
她以前也是喊過「鍾大哥」、「鍾五哥」這些稱呼的,只是後來定了親就不太能叫得出來,好像叫什麼都顯得太過親昵。
昨天鍾五倒是叫了她娘子,可從昨日到現在,她也沒改過一句口,現在被鍾五問住,她偷偷瞄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那一眼,無限嬌羞,鍾五低下頭去,撥了撥她額前垂下來的那縷劉海兒,「還有昨晚,我幫你攔住了人,你是不是該謝我?」
江銜月輕輕掙了一下,「你替我謝吧。」
鍾五就笑出聲,他聽出了裡面的意思。這是說他們夫妻一體,攔人是幫她攔,自然也是幫他自己攔。他要她謝他,她自然可以要他替她謝。
他彎下腰,將她高高抱起。
江銜月差點驚呼出聲,匆促之間攬住他的肩膀。夠著頭一看,內間的帘子垂著,足以遮擋視線,她才將高高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我不幫你拿,你自己拿,你什麼時候想好了怎麼叫我,我再幫你。」
江銜月已經看見了紅封,只是滑到帳子中間的那兩個離得有點遠,她伸長了手臂也夠不到。
「往那邊去點兒。」江銜月扶著鍾五的肩膀,往前指了指。
鍾五不過去,手臂緊緊箍在她的腿上,仰頭看她,「我是你的誰?你叫我什麼?」
江銜月無法,摟緊他的肩,悄悄叫了一聲「夫君」。
鍾五稍稍滿意了,但他還想聽聽別的,「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