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驚訝地回頭,望著來時方向。
少頃,蟒吐人言,傳遍了山道:「此地不宜久留,本尊受見星真人所託,來奉諸位前往道場!」
振奮的歡呼鋪天蓋地,駕鶴直接往山道旁一橫,填滿山谷。人們爭先恐後地攀上蟒背,裴聲也被田漪接下,落在蟒頭。
徐景興奮地喊:「師祖您來了!天亮了——白師兄成功了嗎?!」
賈濟道:「他……是他幹的?」
「不是他,還能是誰?」
駕鶴冷笑一聲,抖擻青鱗,確認人們都被「花諭」化成的銀絲牢牢定在背上,立時騰雲駕霧而起,呼風喚雨而去。
此時的白翎,卻在承受著萬鈞雷劫。
鮮艷的紅衣被雷光淬鍊,濃烈如楓。他戴著新河郡盛行的面具,向蒼天舒展身軀,不閃不避,任雷霆在血肉經脈間流竄。
饒是有《喜樂諸天奇經》護持,天劫仍不可小覷。渾身劇痛且不必提,每一分軀殼都好似浴火重生;最可怖的是靈台震盪,心境動搖。九天的驚霆像是直擊神魂,稍一不慎,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灰飛煙滅!
但白翎在笑,因為他的計劃成功了——
展月要裴響作替身蒙蔽天道,那他就以身入局,親手拆了展月的春秋大夢!
誰讓展月騙取了斬月的身份呢?
白翎順水推舟,把斬月的豐功偉績重現,於是他也成了「斬月」,加上裴響一共三個,看天道劈誰!
一道遁光飛馳而來,乍一看空中的面具紅衣人,還真被唬了一跳。
但他轉眼明白了那廝是誰,衝下方道:「展月老祖何在?!你爺爺到此,鱉孫速速受死!!」
「你來遲了——」白翎清越的嗓音自面具後傳出,隔著灼灼雷幕,隱含笑意,「誰是展月老祖?我就是展月老祖!塔頂還有個展月老祖,你呢,你是不是展月老祖?」
賈濟道:「我當然是展月老祖!本尊身負先天劍骨,又兼《太上迢迢密文》,我不是展月老祖,誰是展月老祖?!」
剎那間雷雲怒吼,電火狂飆!
天道終於發現了這場曠世的玩笑,雲層中似有太初之影顯形,注目於下方高塔。
白翎見目的達成,旋身飛入塔頂。
裴響倚坐牆邊,見他來了,微微一笑。
黑衣青年張了張口,作口型喊了聲「師兄」。他的臉色沒有半分好轉,笑意如浮光掠影,稍縱即逝。
裴響俊美蒼白的面容上,蒙著一層淡淡的青灰。這是死亡的陰翳,白翎心弦頓緊,像是勒出血來。
他扶正青年的臉,低聲道:「阿響?阿響!你……你的傷沒有好?到底怎麼回事,老祖幹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幹。」
一道陰戾的嗓音在二人後方響起,令白翎脊背生寒。
他凝定片刻,緩緩側首。餘光里一道楓紅身影,提著圓溜溜一物,鮮血滴滴答答。
那是賈濟死不瞑目的頭顱。剛才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他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就被斬首了。
白翎視線上移,落在展月——或者說尹真的頭上。
此人倒是摘下了面具,自知身份敗露,不必再掩飾長相。他眼下的烏青依然濃重,如今想來,怕是夜夜難眠所致。
尹真聲音輕得如一縷幽魂。
他道:「白翎,你果然厲害。」
白翎佯裝不經意地把師弟護在身後,摘下面具,微微笑道:「尹兄何出此言?」
「看來你對自己的出身一無所知啊。」尹真也勾了勾唇角,說,「你真不知道,你是如何來到這世上的嗎?」
「……」
白翎問,「你知道?」
蒼雷不斷地劈向塔尖,試圖擊中渡劫者,卻被塔身的法陣引渡,散入塔底的三座祭壇。
無人在意,經過一遍又一遍的雷霆洗禮後,連接祭壇的碧綢愈發明亮。只有器靈們聚集過去,押著玄天爐,噴出一波接一波的靈符。
一線靈識驟然復甦,映照在主人心境!
白翎眼底暗閃,抬眸時恢復了舊友重逢一般、清閒隨意的神態。他道:「怎麼,尹兄能為我解惑?」
「你是天道的賜福,白翎。」
尹真淡淡開口,似對渡劫已勝券在握。他說,「我看見了那個人的記憶。你是他向上蒼請求的,一定能扭轉乾坤的人。那個人——終究是道心不堅啊,憂於天下還不夠,竟憂於天下的千秋萬代,自知大勢已去,便向天道索要了負世的傳人。於是,白翎,你來到了此世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