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入熱水,只留一張臉浮在水上吐泡泡。
水花飛濺,白翎替裴響抹了,倚著池沿,聊些不三不四的放鬆心情。比如「和展月老祖同代的某仙姑開後宮養小白臉」啦、「兩個自認為女性的男修結成道侶,究竟算斷袖還是帕交」啦等等等等。
遭受他的淫詞浪語攻擊,裴響浸潤了濕意的絨布臉蛋上,五官線條隱隱抖動。白翎八卦得正起勁,完全沒注意他,泡得整個人都舒展之後,才「嘩啦」一聲站起來,舀水沖洗上半身。
他的陰影覆下,將小巧的絨布偶完全擋住。
水汽,熱意,不知何處而來的暗香,飛珠濺玉的響動以及水珠沿著軀體滴落的聲音,在狹窄的隔間內交織。
等白翎終於洗完,已經是半刻鐘後了。他換上另一套白衣,順手拿起裴響,端詳他片刻。
「師弟,為什麼你的靈氣消失了?」
他捧著面如死灰的絨布偶,感覺裴響死掉了。不過睡著的裴響能出什麼事?
白翎自認為貼心地把他按進水裡,渾身上下揉搓一通,給師弟也洗了個熱水澡。
絨布偶被他摸遍全身,一粒豆大的藍色淚珠圖案在臉上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兩團紅暈,從臉蛋燒到耳朵。
白翎十分滿意,說:「你的氣色好多了,不用謝。」
裴響:「……」
「回師門就得自己洗了,不要太想念師兄的服務哦。」
裴響:「………………」
—
深夜,萬籟俱寂。
白翎趿著木屐出來,將施術吹乾的絨布偶夾在臂彎,隨便梳了下濕漉漉的長髮。
諸葛悟亦未就寢,趺坐於院裡空地,整個人飄在空中,體表籠罩著一層皎潔的光暈,如瓷上釉。
白翎知道師兄在分神回道場,去查葉琅相關的資料,並未作聲。他打算把髮根弄乾,就回屋睡覺。
夜風微寒,自下而上吹來。忽然,白翎梳頭的手一頓,發現了一絲異樣。
諸葛悟解下了雙劍、拂塵、一枚鈴鐺,將外物置於身前。然而此時,那枚鈴鐺正在放光,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白翎記得師兄給了裴聲一枚同樣的鈴鐺,她轉贈於裴舅爺。他好奇地提起鈴鐺觀察,不料一陣天旋地轉,竟然在剎那之間,被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
白翎目瞪口呆,沒想到警報器還帶空投功能。
下一刻,一陣慘叫響起。他循聲望去,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露台,四周陳設華麗,顯然是裴家人的居所。
白翎翻過欄杆,落在地面,雙手將內院門一推。霎時間,幢幢鬼火照面,滿院的燭燈都冒著綠焰,已被邪氣侵染。
一團人形的黑霧背對白翎,立在院中,垂著猙獰的利爪。裴舅爺被他的黑影完全罩住,發出斷斷續續的哭嚎,一條腿上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拖出長長的血跡。
在裴舅爺身下,畫著一圈圈陣軌。以他背靠的桃樹為中心,疊了七重法陣,不過怨靈已衝破六重,眼看要到他近前。
裴舅爺一面揮舞四面寶旗,一面死死捏著諸葛悟的鈴鐺,嘶聲大喊:「救命啊!!葉琅要殺我——」
桃木辟邪,最外層的枝葉卻在快速枯萎。寶旗感應到怨氣,砰然漲大,卷出遊龍般的長幡,上面繪製的正是神荼鬱壘二位門神、降妖伏魔的連環畫。
鈴聲也響了,如沉沉鞞鼓,動地而出。一道亮光從鈴舌升起,直衝漫天雲翳,向四周擴散出一圈圈波紋。
一座結界迅速撐開,將裴舅爺的院子囊括在內。
白翎抬手擋住呼嘯的狂風,叫道:「喂!」
他把裴響塞在胸口,張開雙臂,試圖引起怨靈的注意。然而怨靈被法寶限制,愈發狂躁,利爪不斷地襲向最後一層陣法,好幾次差點抓到裴舅爺了。
糟糕,法陣要擋不住了。
白翎心念一動,沖他喊道:「葉琅!你姐姐叫葉琳吧?」
此話一出,怨靈似乎轉動了一下身軀,揮舞的利爪也慢下來。
琳琅琳琅,琳在前琅在後,白翎猜他們也是一對姐弟,果然沒錯。可是怨靈若能正常溝通,就不叫怨靈了,下一霎咆哮震天,怨靈被大大激怒,一掌拍碎了第七條陣軌!
寶旗漫捲,緊緊地纏上怨靈身軀。門神的雙眼精光畢露,邪氣高一尺、法寶高一丈,好一番搏鬥相持。
裴舅爺抓住機會,衝到白翎身後,抖若篩糠。白翎剛想笑他兩句,院門再度大開,諸葛悟與駕鶴一脈同時趕到。
諸葛悟併攏二指,打出一道劍氣。此招氣貫長虹,聲若驚雷,直奔怨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