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寧准沒有成為基因庫休眠艙里的一員,仍留在地球上。而他,卻已隨「潘多拉號」迷失在了太空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時間,莫名的酸澀洶湧擠出,鼓漲著黎漸川心臟一般的「核」,悶悶發疼。
情緒低落下來,黎漸川沒再多說什麼,只暗中抓來了那份資料的信息流,將其納入自己的信號汪洋內。
這是他第一次利用信號生命的身份,做出這樣無視「潘多拉號」規矩的事。
他有點心虛,布好防護,便趕緊從這片基因庫附近離開了。
程煙亭根本發現不了他的小動作,和他聊得沒趣了,便又奔著陳暮寒去了,搖頭擺尾的,不知又在說些什麼。
「潘多拉號」在尋找信號生命母體的路途上耗費了足足十八年。
從第三年起,飛船上還未升維的人類就開始交替進入冷凍艙休眠。
沒有誰知道他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那遙遠而神秘的母體,休眠是必須的,否則還沒等找到母體升維,大部分人類就可能因壽命的短暫而就此死亡。
「潘多拉號」最開始航行的方向是由信號生命們根據宇宙信號波動大致指出的,非常模糊,可以說是希望渺茫。按這個情形,研究中心預計至少要花上百光年,才有可能摸索到母體的方位。
但幸運的是,在飛船尋找母體的第十二年,人類和信號生命里的部分科學家們就依據這些年對信號生命和種子信號的研究,發明出了一個名為「無限天線」的三維偏四維信號矩陣。
這個矩陣專為尋找母體而生。
在它的指引下,「潘多拉號」很快就鎖定了母體可能存在的位置,全力向其衝刺。
上百光年的茫然尋覓,最終被壓縮為六年的急速航行。
第十九年,大概是人類地球上的春日的某一天,「潘多拉號」結束了漫長的航行,見到了一顆形似地球的蔚藍星球。
在那之前,所有信號生命都若有所感,浮出環繞飛船的四維空間,望向了某個方向。
人類眼中的星球在他們的視野里是一顆巨卵。
巨卵呈半透明的水藍色擬態,表層生長著密密麻麻的觸角,中央懸浮著巨大卻黯淡的「核」。
「核」如地球上的蒲公英一般,在以信號生命可以捕捉的形態與速度分裂出信號種子,種子飛出巨卵,穿透時間與空間,散播向無垠的宇宙。
未知的宇宙生命以其宏大、瑰麗而又詭譎的形象,震撼著整個「潘多拉號」,令其寂靜無聲。
「母體。」
法爾教授痴迷:「我們終於找到了……」
第579章 最終·潘多拉魔盒
黎漸川也被這夢幻而恢宏的場景震住,懸浮的「核」微微顫抖,如被驚懾。
「最巔峰的科幻作品,最偉大的神話故事,都無法準確描繪出這樣奇詭的生命,」法爾教授慨嘆,「而更加神奇的是,這樣的生命不在科幻作品裡,不在神話故事裡,而是就這樣,真實地存在於我們的眼前。」
「黎,很久以後你就會知道,這樣史詩般的一幕究竟代表著什麼,它也許會是一個全新的紀元的開端……」
「我們無比幸運,可以見證這一刻。」
法爾教授的信號如漣漪擴散。
「潘多拉號」被驚醒了。
它從被震撼的寂靜中復甦,響徹了四維生命紛雜的信號和三維人類激動的呼喊。
無法言說的情感噴薄而出,在飛船內外澎湃涌動。
出港啟航,以為再不能回返地球時的惶然,輪換休眠,一次次體驗瀕死與物是人非的迷惘,確定迷航,在陌生的星域裡如浮萍漂泊時的無助,死亡事件,目睹親友同伴悽慘死狀,時刻被死神勾著喉管的崩潰瘋狂……
異變升維的糾結,高等生命的未知,太空森林的死裡逃生……
以及最後,超光速十八年的遠航尋覓。
所有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這一刻、這一幕,尋到了不一樣的意義。
整個「潘多拉號」都被熱烈的浪潮淹沒。
有人嘶喊痛哭,有人歡呼大笑,有人彼此擁抱,熱淚盈眶,有人垂目敬禮,眼神黯淡。
或許是因過往,或許是因現在,也或許是因未來,人類肆意宣洩著自己的情緒。
信號生命們也主動將自己卷進了這洶湧的浪潮里。
千奇百怪的信號投影在太空里放射出無數煙花,簇擁著銀魚般的艦船,繚亂的影子勾出火柴人的擬態,鑽入三維,與人手舞足蹈,廣播不知被怎麼開啟了,信號波動插來,令哀傷的曲調變作嘹亮動人的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