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張秀梅臉龐僵硬,好似所有面部肌肉都已不能自主,只有雙眼死死瞪大著,透出驚駭無比的恐懼。
下一秒,張秀梅的頭忽地一低,雨衣寬大的兜帽滑下,恰好將她的雙眼遮蓋,只留平靜的面龐,帶著的蒼白妝容,一如既往。
「就是趕巧了,」費深笑著按下了周遭有點吵鬧的聲音,邁步走進院子,自然而然地問道,「季小哥也剛回來?」
黎漸川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道:「對,剛回來。」
「你們這趕巧是真嚇人,幸好現在天剛黑,還有點光,這要是深更半夜,再膽大的,三魂七魄也都得嚇出來。」
他故意殘留著一抹驚悸之色,半真半假地抱怨。
「我們的不是,」費深臉上露出歉意的笑,「這樣,一會兒吃晚飯,我自罰三杯,給季小哥賠個不是,怎麼樣?」
「小順剛才跟我說,他大姨那邊的事料理得差不多了,今晚就不用去了。我看咱們這一個院子的人住到一起也有個一兩天了,還沒一起吃過飯,正好他和張姐都有空,我就想著請他們做頓飯,大家一塊坐坐。」
見黎漸川疑惑,費深又及時補上了後面一段。
「那敢情好。」
黎漸川也笑起來:「正好我也想找你們聊聊,民俗方面我是很感興趣的,白天就想跟你們一塊考察考察來著,可惜沒找到人。」
「那一會兒可得好好聊聊!」費深熱情笑道。
兩人簡單說了兩句,費深便領著普查小組的人回屋放東西了。
在兩人說話的空當,張秀梅已裹著雨衣,僵硬地穿過院子,進了正房。
眼睛和神色都在晃眼間恢復正常的小順也緊跟其後,卻沒進屋,而是逕自去了灶房後。
不一會兒,那邊便傳來劈柴的聲音。
黎漸川去盥洗室倒過水,出來走到灶房附近,問小順做飯需不需要幫忙,小順平靜地回了聲不用。
院內人太多,黎漸川不好再試探什麼,便沒再多停留,轉身和寧准回了西門房。
一關房門,方才一直沉默的寧准便怔怔道:「好多聲音……祂在憤怒,在冷笑……這是警告!」
知道小順體內藏有神國後,黎漸川便對寧准偶然能聽到的異常不再有太多疑惑,這恐怕就是神國內傳出的動靜或多子的神音。
「確實是警告。」
黎漸川的神色也沉了下來:「多子顯然已經知道我進過了祂的神國,拿走了祂的玉冊。更有可能,連帶著裴順的布置,也已經暴露在祂的眼中。」
「張秀梅提醒過我多子的注視,但我習慣性地相信我對自身狀況的判斷。」
「我仍保持著比較強烈的自我,所以我認為這次時間線或輪迴的我,即使已經歷過入教儀式,已被寄生,也必然沒有被多子污染多少,相對的,多子落在我身上的注視也肯定不多。」
「現在看來,這顯然是個錯誤的判斷。」
「我還能保持著比較強烈的自我,可能是因為我體內可能存在的輪迴之主的神國。我已經受到了神國的深度污染。多子的污染作為後來者,雖然是我心甘情願引入,但卻也無法立刻完全覆蓋輪迴的污染。他們雙方在彼此對抗,一定程度上達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由此維持了我清醒的狀態。」
「所以,多子對我的污染,與對我的注視,都絕對比我想像的還要多。」
「雖然這種注視不至於細微到我的每一句話都會被祂知曉,但我所做的大部分事情,祂也應該都能看到。」
「當然,這對一直生活在某些變相監視下的我們來說,算不上多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祂的威能。」
說到這裡,黎漸川有點好笑地扯了下唇角,他也有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發自內心地形容起神的威能。
「我從歡喜河出來後,尋找小順三人,一下午都沒有找到,哪怕普查小組就在福祿山上,我也走過了大半個福祿山,卻依舊沒能碰面。而我想找卻找不到的人,就在我放棄計劃,暫時不再尋找時,一下子蹦出來了兩個。」
「這是巧合,還是我運氣不佳?」
「都不是。」
「這是祂在戲弄我。」
黎漸川道:「配合剛才門洞裡那一幕,也是祂的警告,是祂刻意展現出來的神的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