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擰眉,遲疑了兩秒,還是俯身,緩緩遊了過去。
隨著他的靠近,周遭原本安靜祥和的水草突然躁動起來,由搖曳變為狂舞,仿佛真成了什麼怪物的觸手一般,不斷撲向黎漸川,試圖纏住他的手腳,將他死死拽進更深處。
黎漸川以短刀應對,卻發現剛才還能被割斷的柔軟水草竟變得堅韌了許多,一下兩下並不能砍斷了。
有古怪。
這發現讓黎漸川精神一振,加快速度朝精神細絲消失的方向而去。
越來越多的水草開始異動,瘋狂朝黎漸川纏裹過來,眼前的遮擋砍去一層,還有一層,幾乎源源不斷。
水下黎漸川的身手有些受限,應對這些水草便頗費工夫,好不容易衝出來,一頭栽到精神細絲消失處,卻發現這是似乎是這些幾乎溢滿大半個歡喜河的水草的根部。
這根部也詭異,並未扎在河底,而是就這樣漂浮在水中。
黎漸川邊與無數水草糾纏,邊將手電光照過去,試圖從水草根部看出什麼。
很快,黎漸川神色一變,將晃動的光線定住,清晰地照到了一小塊布頭。
這布頭像是纏在水草根部裡面,只露出一角,不仔細便很容易會漏過。
歡喜河,布頭,兩者放在一起,黎漸川瞬間便想起了自己得來的麻布。
他當即游過去,取出放在魔盒裡的麻布,打算與其對照。
然而,就在他拿出麻布的這一刻,水中的一切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近在眼前的水草根部形狀扭曲變化,一會兒是根部,一會兒是一具纏著裹屍布的慘白屍體。
四周仍不斷襲擊的水草也在閃動,時而是水草,時而是一團團白花花如腸粉的手臂,甩動間,層層疊疊,密密麻麻,恐怖而又噁心。
上方的河水好似坍縮,漸漸凝實,竟變成了一片漆黑的大地,而下方卻滲出光芒,隱約可見灰濛濛的天空。
天地之間,河水轟然作響,充盈所有空間,無數手臂隨之劇烈搖動,黎漸川剛一下水時聽到的那種空靈異響驀然間便變大了數倍,如在耳邊。
「這是——!」
死死抓住由水草根部變化出來的屍體,黎漸川在一片天地倒轉的混亂中竭力睜開眼,看到了這無數手臂的來源。
若這些手臂真是水草,那他手裡這具屍體還當真就是水草的根。因為這些手臂的來處,便是這具屍體的腹部。
這具屍體屬於一名少年,外表木乃伊一樣,裹纏著與黎漸川所得的麻布一模一樣的裹屍布,只有頭臉與腹部因有麻布缺失,顯露在外。
黎漸川無法從屍體的外表判斷這少年的死亡時間,因為他的面目依舊栩栩如生,雙眼安詳閉著,神色隱有一絲不甘,除面容蒼白、沒有氣息外,乍眼看來和活人沒有兩樣。
而與面部的平和不同的是,他的腹部被開了一個猙獰的大洞,看傷口,是自內部撕開的。
無數慘白手臂由此生長,溢滿河水。
亂流中,黎漸川打量著屍體,小心地伸手,想要掀開一部分裹屍布,看看其內是否有類似的多子菩薩的圖畫。
但就在他的手指剛略微扯開一點裹屍布的時候,整塊裹屍布卻忽地抖動起來,從屍體上絲滑無比地解了下來,迎面撲到了黎漸川身上。
黎漸川一驚,忙撕扯,可剛一動手,卻發現這裹屍布一轉眼竟變作了一張鮮活的人皮,躲避著他的雙手,裹住他,往他身上長,像是要覆蓋掉他原本的皮膚,與他的骨肉黏連起來。
「危險!」
「神國……神國危險!」
人皮忽然發出扭曲的尖叫。
與此同時,已成為一塊血淋淋的肉塊的屍體輕輕一顫,四周揮舞襲擊的慘白手臂便如被打回原形一樣,開始退化,漸漸變作一團團扭曲成結的肉芽。
肉芽掙扎間,被吸回了屍體的腹部,充斥水中的龐然大物突然退去,周圍河水都似是乾淨了不少。
然而無數肉芽回歸屍體腹部,卻並未消失,而是蠕動著在屍體的腹部之上,搭建出了一扇鮮紅與慘白相間的詭異巨門。
天在腳下,地在頭頂,河水流動,巨門立在中央,高處豎有三個古拙的繁體字,無憂鄉。
黎漸川心頭突突狂跳。
無憂鄉……這不是多子菩薩神國的名字嗎?這扇門,難道是多子菩薩神國的大門?
歡喜溝的水葬還真有說法,能從歡喜河去往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