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歡喜河連接著多子山和福祿山,表面看著清澈見底,實則深不可測,一下去就幾乎上不來了。」
「有上來的,也沒人敢應,應了便會被纏上,是水鬼作祟。」
「至於這裹屍布,」她頓了頓,才道,「歡喜溝都是水葬,沉棺入河,很早以前窮時候,打不起棺材的人家就只裹上草蓆或麻布,便把逝者沉了,這裹屍布約莫就是那時候的。」
「這屍體興許是多子菩薩的信徒,家裡才給這裹屍布上畫了這麼一幅畫,這畫的應當是多子菩薩的神國,無憂鄉,寓意死後登極樂,去往神國,與菩薩共享逍遙了。」
「畫上這位的多子菩薩是還未真正重回神位時的她,所以才是人類模樣,也沒什麼稀奇……」
榆阿娘頗為盡心地解說著。
但黎漸川卻對這些說法僅信五成。
在裹屍布上繪製如此精妙奇異的畫作,絕對不是打不起棺材的窮苦人家能辦到的。
這裡頭必然有蹊蹺。
黎漸川沒拆穿,只道:「您認識人類模樣的多子菩薩?」
榆阿娘將目光自畫上收回:「張家還沒沒落時,多子菩薩人類模樣的畫像幾乎掛滿了張家整座祠堂,都跟這張畫上的模樣差不多。只是後來張家祠堂失了火,這些畫像都被燒了個七七八八,留下來的那些,張家也不敢再輕易拿出來了。現在年輕人沒見過,也挺正常的。」
黎漸川此時看她,卻又覺得她好像對多子菩薩沒有太多怨恨,實在古怪。
想了想,他道:「我之前研讀過一些宗教典籍,知道神國。」
他指的是季川。
這些信息在季川的電子設備和隨身攜帶的靈感小手冊上都有。
「神國是神明創造的屬於自己的國度,」黎漸川道,「據說人類只要虔心信仰侍奉神明,死後便有機會飛升進入神國。多子菩薩的神國叫作無憂鄉,福祿天君的神國被稱為無心地。唯獨輪迴之主,是不被正統認可的邪神,似乎沒有神國。」
他看向榆阿娘:「歡喜溝人水葬,沉棺入歡喜河,會不會是因為這條河連接著兩位神明的神國?」
「是有這麼些個說法,」榆阿娘沒什麼表情,「但是,神國究竟只是傳說還是確有其事,歡喜河又到底通不通向神國,沒人能給出準確答案,我們總不能指望死屍飄上來說話吧。」
榆阿娘的眼睛仍黏在麻布上。
「小季先生,這裹屍布你不是從河裡撈來的,那是從哪兒得的?尋常地方可不會有。」
黎漸川迅速將麻布收了起來:「我可以回答你,但我要用這個問題再換你一條情報。」
榆阿娘神色一動,似是猜到自己不知不覺上了黎漸川的釣鉤,但這是明晃晃的陽謀,除非她當真半點不在意這麻布,否則只要有一點在意,這鉤她便是不上也得上。
「什麼情報?」榆阿娘嚴實的口風已完全鬆動了。
黎漸川也不含糊:「你不是兩教中人,對兩神也態度不敬,為什麼卻能一直當著歡喜溝大祭的主祭?」
這個問題似乎問倒了榆阿娘。
她沉默好一會兒,才道:「說實話,我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的身份是兩神默許的。最初也有人試圖取代我,但我只要離開,大祭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兩神似也不喜。時間久了,我這主祭位置便沒人能撼動了。」
默許一個存有弒神念頭的人當大祭主祭,多子菩薩和福祿天君究竟是怎麼想的?
黎漸川可沒有從這兩位神明身上感應到什麼求死的想法。
一換一,黎漸川探了榆阿娘的秘密,也回給了榆阿娘她想要的答案。
「這塊裹屍布來自多子神教?」榆阿娘像是有些意外。
她好像想起什麼一般,自顧自地垂下了眼,鎖緊了眉。
黎漸川見她沒有更詳細地追問,便抓緊時間,單刀直入,切到了自己的下一個問題:「榆阿娘,我知道你有些普通人拿不到的法子。」
他別有深意地含混著:「我這第二個問題,就是想知道,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人豺再變回人。」
似是知道與自己有關,三兩步外的寧准轉過了頭。
榆阿娘這次是真的吃驚了。
她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看了眼黎漸川,又掃向擺件一般,極少有存在感的寧准,擰眉道:「你想讓你這隻人豺變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