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失衡。」
紅衣道長都未細看,便直接得出了結論:「你是歡喜溝人吧?凡有歡喜溝血脈的孩子都是陰陽子,離歡喜溝太遠,便會陰陽失衡。陽謂生,陰謂死,你陽氣將絕,陰氣已占據五臟六腑,早就是一副亡人之相,死期便在最近了。」
這答案不出黎漸川所料,但陰陽子的說法他卻是第一次聽,而且這似乎並不是所有歡喜溝人都知道的常識。
「敢問道長,什麼是陰陽子?」
黎漸川心裡念頭轉了轉,還是開口問了。
只要有機會,他便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抓住的線索。
「說來話長呀。」紅衣道長嘆息。
若是在其它地方,黎漸川或許還得尋思下怎麼才能撬開對方的嘴,繼續打探,可這是福祿觀,所求之事,怎麼可能繞得過錢權名利四個字?
黎漸川笑了笑,取出一小疊紅鈔:「耽誤道長几分鐘,還望道長見諒。」
紅衣道長撩起眼皮瞧了眼,沒說話。
黎漸川有點敬服於人心之貪婪,但他不知道能控制這具身體多久,也不想在無謂的事情上多作糾纏,便順了紅衣道長的意思,又加了一疊紅鈔,順便露出一副恰到好處的肉疼的神色。
紅衣道長終於滿意,開了尊口:「所謂陰陽子,自古以來就有兩種說法。」
「第一種說法流傳最廣,當然,是在多子神教與我福祿觀中流傳廣,你們尋常人還是難以知曉的。」
「這說法在我福祿觀的記載中,是說兩百年前文宗意圖弒神,為行巫術,屠了歡喜溝。歡喜溝村民盡皆慘死。福祿天君與多子菩薩鎮壓文宗後,面對一片慘狀的歡喜溝,卻並未如外界百姓傳言的一般,就此放棄,而是企圖逆轉輪迴,令歡喜溝無數村民死而復生。」
「可輪迴並非是神明可掌的,這是天地自然的規律,以大神通強行施為,帶來的結果便是歡喜溝村民雖全數復生,但卻也再不是真正的活人。」
「他們介於陰陽之間,只要不離兩位神明沉睡之地太遠,便能受神力籠罩,陰陽平衡,如常人一般生活。但若離了太遠,便會生陰壓陽,絕了自己的命數。自此,歡喜溝人便也被稱為陰陽子。」
「與歡喜溝人結合,誕下的孩子,也便會繼承這種血脈,亦為陰陽子。」
黎漸川道:「那第二種說法呢?」
「第一種說法是正史,有正經經文和宗教記載,第二種說法那便是野史了,道聽途說而來,但我聽了,覺著有幾分意思,便記了下來,你可聽可不聽。」紅衣道長撫須道。
「來都來了。」黎漸川笑了笑。
紅衣道長也跟著笑起來:「對,來都來了。」
他嘆了口氣,目光悠遠:「說起這第二種說法,其實與第一種說法類似,只是略有差別。所差之處,便在兩位神明逆轉輪迴上。在這道野史里,兩位神明並未逆轉輪迴,去救歡喜溝村民,而是逕自陷入了沉睡,並在記憶里始終保有著歡喜溝盡皆死人的印象。」
「可歡喜溝到底是神鄉,戰亂過後,便又來了許多人定居於此。這些人都是大活人,但在神眼裡,歡喜溝只有死人。」
「帶著這種念頭的神明在沉睡中無意識地擴散著神力,神力覆蓋歡喜溝,經年影響,這些大活人便也不再是真正的活人了。半隻腳陰,半隻腳陽,故稱陰陽子,便是這麼一回事。」
黎漸川聽過這兩種說法,也明白了紅衣道長指的路,仍是叫他回歡喜溝,唯有如此,方可活命。
「有人擺脫過陰陽子的命運嗎?」
黎漸川想起周沫之前所說,向紅衣道長問道。
「你猜命運為何叫作命運?」紅衣道長搖頭嘆息,「神有神道,人有人生,神都不能擺脫,更何況人?」
「你不能,我亦不能。」
紅衣道長慢吞吞捻起紅鈔:「有人說命運是條路,其實不然。命運是這大大世界,任你走千萬條路,亦跳不出這世界,亦要在世界之中。想離開這世界,沒路去,也活不了。」
離開福祿觀,黎漸川回到醫院,躺在病床上,仍一宿一宿地難以入眠。
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死亡的過程是難捱的、絕望的、痛苦萬分的。
每每盯著牆上的掛鍾輾轉反側之際,黎漸川都會由衷地升起一種強烈的飢餓感。
病號服沒有褲兜,但他去摸,卻總能摸到那兩張肉餅。
真的是很香、很好的肉餅,一看就知道非常美味。
黎漸川前幾夜還會將它們拿出來看看,但後來卻不敢了。
他聞得到那種味道,這對他的味蕾來說太過刺激。他已經許久沒有吃過一頓正經飯了,他只能吃流食,打營養液,此時兩張肉餅擺在面前,他太難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