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香嬤嬤蒼老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可少見得很,近十年來,也只有三五次罷了。」
「凡遇菩薩賜福,神廟都有贈簽,貴客可要抽取一支?」
黎漸川轉身。
笑眯眯的嬤嬤站在他身後。
黎漸川視線下移,落到嬤嬤手中的紅色簽筒上時,忽地一凝,瞳孔驟縮。
不知為何,這一剎,他好像出現了幻覺一般,見這簽筒並非是塗了紅漆的木籤筒,而是一個由一隻只剝了皮的嬰兒小手擰成的長搋子,裡頭細簽晃動,卻是無數舌頭在跳動。
但也僅僅只有這一剎。
下一秒,他眨了下眼,這惡寒畫面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無比的簽筒與簽。
「抽一支吧,貴客。」
嬤嬤握著簽筒,又重重晃了一下。
黎漸川氣息稍沉。
他想了想,沒拒絕,神色自如地伸手取了一支簽。
或許是受方才的幻覺影響,他總感覺這簽有些過分黏膩柔軟,捏在手裡,滿心不自在。
「中平簽。」
黎漸川看了眼簽文:「『求生求死皆是難,行百里者半九十』,嬤嬤,這簽作何解?」
嬤嬤搖了搖頭:「這是貴客自己的因果,需貴客自己去解,我解不得,菩薩亦解不得。貴客從此再往殿後走,會見到一面解簽牆,貴客依簽文去牆上尋答案便可。」
黎漸川望向送香嬤嬤所指的方向,卻正是他之前所見張秀蘭被紙娃娃扯去的方向。
沒多猶豫,黎漸川應了聲,就繞過神像,往殿內更深處走去。
多子殿後門外,仍是與大門相似的一片小廣場,香爐眾多,煙氣繚繞,一眼望過去,除了如霧一般的爐煙,卻不見絲毫人影。
黎漸川來到解簽牆前,以尋簽文作掩護,觀察著四周,尋覓張秀蘭的蹤跡。
但張秀蘭還未顯蹤,黎漸川手裡的簽文,卻先找到了解簽處。
黎漸川頓了頓,一股直覺驅使,讓他伸手從格子裡取出了解讀自己手中籤文的解簽木片。
木片漆黑,血字寫就,只有一段古里古怪的話。
其上寫道:「世有怪狐,狐有九尾。一尾因不敬神被斬,二尾因奉邪神而斷,三尾、四尾因信一不信二,焚為漏夜灰。五尾由心,成了空殼,六尾作假,失了我相。七尾曰死,八尾曰生,七與八皆不見,唯九似蛇銜環,方才知,他他,我我,他是他,我是我。」
……這是什麼意思?
黎漸川微微皺眉。
這木片上的解簽文字好像和簽上的簽文有點不太搭調,驢唇對不上馬嘴,完全像兩回事。
儘管對解簽內容頗為不解,但黎漸川依然把它作為一條線索,錄進了腦子裡。
上香,落灰,賜福,取簽,黎漸川可不認為這一系列事情全是巧合。他在探索副本,而副本劇情也在悄然展開,所得所遇,說不定便全是編織真相的絲網,他不會錯失。
放下木片,黎漸川趁四下無人,將殿後廣場、配殿、雜事房等迅速轉了一圈,均無發現。
他開始懷疑在自己上香的工夫里,張秀蘭已經事情了結,離開殿後了。
如此想著,黎漸川便打算原路返回,再觀察一下這座多子神廟,便下山,去往福祿觀。
但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好像突然撞進了一團灰濛濛的迷霧之中,大腦與視野盡皆恍惚了下,胃氣翻湧,泛起莫名的噁心感。
空氣中的氣味也突然變得甜膩刺鼻起來,令他的喉頭忍不住地滑動,想要嘔吐。
黎漸川擰眉,調配著身體與精神的感知,強壓下這突如其來的不適,就要繼續邁步向前。
只是這步子剛一個抬起落下,他四周的景象便忽然變了。
遍布廣場的香爐消失,原本的位置,是一個又一個披著紅衣的女人。
女人們匍匐跪地,高昂起的臉龐上相貌不同,但凝固的神情卻全都一模一樣,虔誠無比,平靜無比。
她們雙眼緊閉,唯有嘴巴微微張著,有煙氣如蛇,從她們喉間鑽出,滿廟裊裊煙霧,便是由此而來。
臉龐下,她們蜷縮起來的身軀卻是不虔誠的,不平靜的。
扭曲,掙扎,瘦小而又痛苦,縮作一團,好似被吸乾的干核桃,皺皺巴巴,溝壑縱橫,帶著尖嘯與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