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是例外,它如香爐的肚兒一般渾圓,邪性地顫動著,像有什麼還活在裡頭,隨時將要破肚而出。
黎漸川頓時呼吸一緊。
他在眩暈晃動起來的視野里,走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女人,緩緩抬手按在女人頸側。
是人類的觸感,有人類的心跳。
黎漸川心中忽地湧上一股無法遏制的衝動。
他一把拉住女人的胳膊,聲音急促:「你們……你們都是人對不對?別跪著了,大姐……大媽……你們起來,離開這裡,回家去……起來,快起來!快回家去,快走!」
「走?」被黎漸川拽著的女人突然睜開了眼,直直地看著黎漸川,「走去哪裡?全天下都是一個樣子!」
話音落,整個廣場上所有的女人全都睜眼,齊刷刷盯向黎漸川。
「走去哪裡……一個樣子……」
「走去哪裡……一個樣子……一個樣子……」
詭異的盯視里,幾十上百張嘴巴同時開合著,一句普通的疑問不斷重疊混合,迴蕩不休。
黎漸川腦內如插來一根滾燙的鐵簽,攪得他思緒破碎混亂。
在他自己都未發覺的情況下,他的臉上浮現出了強烈的痛苦之色。
與此同時,有部分女人開始俯身嘔吐起來,吐出的東西形似透明蟲卵,卵落地即碎,爬出人類嬰兒殘破畸形的肢體。
這些肢體如蟲子一般蠕動著,密密麻麻掉在地上,朝黎漸川嘻嘻湧來。
黎漸川捂住額頭,努力操控著感知不穩的身體,搖搖晃晃朝來路跑去。
一路上,所有香爐都變作了紅衣女人,向著黎漸川吐來蟲卵。
黎漸川加快腳步,穿過多子殿,奔向山門。
在他經過時,多子殿內明顯傳出了不同之前的沉重喘息聲與黏膩嬉笑聲,但他只當未聞,頭也不抬,迅速衝出。
到嬤嬤殿前,一位嬤嬤要扶他。
他掃了一眼,只看到這位嬤嬤的面孔突然從中裂開,彈出一團花紋詭異的觸手,似抱面蟲般,就要撲到他臉上。
黎漸川搖晃躲閃,心臟揪起,神思混亂,掌中不知何時便滑出了來歡喜溝前藏匿的水果刀。
他內心有一股衝動,催促他快快出手,去清除周遭的恐怖。
可一線神智尚在,卻讓他死死攥著水果刀,不敢刺出。
他怕這些真是幻覺,出問題的是自己,而非周圍,假使這樣,他一刀刺出,難控輕重,便極有可能會害死無辜之人。
即便這是副本世界,他也不願隨意扯開底線。
「是你……季哥!」
一隻挽著玉石串珠的手突地從斜地里伸來,在黎漸川眼前晃了晃,然後落到他肩上。
奇怪的是,這隻手甫一出現,黎漸川眼前線蟲亂竄般的狂亂和迷障便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於是他任由這隻手拍在了自己的肩上。
這一拍之下,周遭景象也恢復了正常,嬤嬤面孔如舊,不見觸手,只神色擔憂地望著他,欲言又止。蠕動的嬰兒肢體,蟲卵,紅衣女人,也一一破碎,當真是幻象。
巍峨高大、人來人往的多子神廟內,黎漸川痛楚與眩暈褪去,渾身一震,如夢初醒。
他慢半拍地看向這隻手的主人,是一起拼車的雙胞胎中姓岳的女生。
「季哥,昨天沒睡好,頭暈了嗎?」女生與黎漸川對視著,表情正常,「我看你好像不太好,不然到那邊去坐坐?」
黎漸川動了動臉部的肌肉,有些莫名的僵硬和痙攣。
「是有點頭暈……」
他開口,聲音嘶啞至極。
這對雙胞胎互看一眼,一左一右虛扶著黎漸川,黎漸川沒拒絕,跟著他們走到了多子神廟山門外的一座小亭子。
這座小亭子視野不好,沒什麼遊客過來。
三人坐下,男生擺弄著相機,看似是在拍照,實則是在監控四周,女生與黎漸川相對而坐,手半掩口,遮住旁人讀取唇語的可能,低聲道:「季哥來多子神廟,是想改信多子菩薩了嗎?」
黎漸川一怔。
這話問得奇怪。
他們又怎麼知道季川曾經信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