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開頭,她稱她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會幫助潘多拉,也不會幫助現下的人類,因為在她看來,人類已經不可救藥,未來只屬於新生。這個意思就是她已放棄了過去與當下,只寄希望於未來,而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她設想中的未來。
黎漸川不知道她的道路具體是什麼,但應當與新人類、新世界或新星球之類的拋不開關係。
可是,在信件末尾,她卻又說,她在意的只有眼前,只有當下屬於蜉蝣的這一剎那。
這其中絕對是存在矛盾的。
這矛盾,不知道是她自己哪怕書寫出來,也並未意識到,還是已然知曉,卻依舊要如此矛盾地前行。
是前者的話,她將這份矛盾展現在這封信件內,是無意的嗎?是後者的話,她刻意向他們傳遞出這份矛盾,又有什麼用意?暗示,疑問,亦或是某種後手伏筆?
還是說,她的內心確實存在著這種矛盾,心與行無法統一?
畢竟,黎漸川還記得,Nirvana作為第三個夢境階梯通關者,選擇的通關方法並不是提線木偶黑澤口中的最佳的第二條路,而是第一條路,即在某一次人生中,突破了自身的某種限制,得到了夢境階梯的認可。
換句話說,Nirvana雖通關了夢境階梯,但卻並非戰勝了夢境階梯。她猶有可能未曾堅守住什麼,或被改變了什麼。
黎漸川翻手看了下信紙的背面。
完全空白,擁有充足的書寫回信的空間。
不過黎漸川並沒有立刻回信的打算。他想等之後返回船上時,與隊友們共同商議後,再做決定。
如果Nirvana是真的誠心誠意在幫助他們,那他們必定也會給予她一些幫助,Nirvana雖然沒有要求,但這確實他們應該做的。
魔盒遊戲規則所限,玩家與玩家之間大多都是充滿敵意的,少有純粹的善意,一切利益為先,幾乎不存在無條件的互幫互助。這樣的情形也一直延續到了這場決戰中,無法依靠三言兩語和短暫時間改變。
因此,假若Nirvana的這封信真的毫無惡意,那它便顯得頗為寶貴了。
黎漸川將這封寶貴的信放進了一個騰空了的魔盒內。
他對它仍保有一些警惕,沒有將它與其它線索或重要物品一同存放。
「咚、咚——!」
空中傳來低沉醇厚的鐘聲。
這是這裡的特色。
獨立時間早晚加起來一共只有四個小時,非常短暫,往往一不注意,便會任時間悄悄溜走,所以獨立時間內,每隔半小時,城市中央浮空的蒸汽艦便會彈出機械為主的鍊金產物,敲響報時鐘,催促這裡的人們加快生活節奏,不要浪費時間。
黎漸川也被這鐘聲警醒。
他準備加快調查計劃,珍惜八點前的這最後半小時,把整個水上莫索城走上一遍,再多尋些情報。
然而,當他收起黑羽,轉出無人的角落,重回街上時,卻發現前方一根桅杆邊,正靠著一道熟悉的佝僂身影。
黎漸川腳步微頓,目光自兜帽的陰影下射出,快速且沒有任何存在感地掃過對方。
是餐館裡那個引起他興趣的老上尉。
「年輕人腎也不行嗎?」
老上尉慢吞吞卷著煙,在黎漸川即將與他擦肩而過時,嘟囔道,「撒尿都要這麼久……」
黎漸川沒應聲,繼續向前走著。
老上尉瞥了他一眼,黢黑的臉上不見什麼表情,只直起腰背來,一步三晃地跟在了黎漸川身後。
兩人隔著幾步,一前一後走著,很快便走到了一艘行人稀少的靠近城市邊緣的船上。
這艘船的四周不知何時起了霧,霧氣瀰漫,將大部分的視線全都遮掩,只余茫茫。
到霧深處,黎漸川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老上尉,眼神冷銳,聲音卻沉緩:「獨立軍團的多洛軍團長親自找上我,是為殺人,還是為交易?」
被看穿了身份,多洛也不驚訝。
實際上,他和黎漸川都清楚,當他主動現身在黎漸川面前時,他的身份和打算就已經差不多明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