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預感莫名地縈繞心頭。
似是看出了黎漸川所想,寧准踏上苔痕碧綠的石階,輕聲道:「我們比預想的晚了太多,有些事,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了。」
黎漸川擰眉,目露深思。
小定山的山路只有一半,由長長的石階堆砌而成,蜿蜒向上,掩於霧中,如通天梯。
山路兩側林木茂盛,蒼翠蔥鬱,被傍晚的昏然漸染上朦朧墨色,虛虛實實,深深淺淺,如寫意畫。
兩人步速不快不慢,走了約莫二十分鐘,終於撥開雲霧,看見了前方高處的一座道觀,和道觀背後,更深霧中的一片虛影輪廓。
「剛才在海上還沒有虛影出現。」黎漸川停下腳步,仰頭望去,「看來是有人像凱薩琳一樣,觸發了什麼。」
他話音落下,等了片刻,卻沒得回應,轉頭一看,只見寧准望著遠處虛影,眉眼冰冷,嘴角卻掀著似怒似笑的弧度。在這一瞬間,他的面孔好像變成了一把雪亮瘮人的刀,唯有兩片唇鮮紅,似一道血痕,刺目猩獰。
察覺到黎漸川的目光投來,寧准視線偏轉,和黎漸川四目相對。
他慢慢收拾好表情,嘆道:「好哥哥,出了點意外,我可能觸碰了這局遊戲的謎底……作為非玩家、非本局遊戲的監視者,這有點違規。我想,我得先走了。」
黎漸川有些猝不及防地一愣,然後又恍惚地從寧准這略帶戲謔的話語裡意識到了什麼。
「好。」
頓了幾秒,他應了聲:「路上小心。」
寧准彎了彎桃花眼,停在原地,目送他拾級而上,敲開蓬萊觀的大門,身影消失。
又等了片刻,寧准方才斂去笑意,面無表情地一折一折收起扇子,調轉腳步,沒有下山,而是向著小定山更深處走去。
隨著他的行進,四周林木深深的景象如虛幻泡影般,漸漸黯淡,前方出現了一扇大門,半開著,似是等候了他許久。
與此同時。
朋來鎮鎮北。
一塊寫著羅府二字的簇新牌匾掛在一座老宅子的大門上,門檐下兩盞紅燈籠,未入夜,就已被殷勤的門房點了起來,圈出一片暖融紅亮的地界,來映襯寶藍絨緞似的黃昏天幕。
點了燈,門房便又收了梯子,抄著袖子回到門內,正撿起蒲扇來,要尋個巧妙的角落偷會兒懶,納納涼,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一抹黢黑的影子從牆頭閃了過去,定睛一看,好似是只野貓。
「又是胡同里亂竄的雜毛畜生,天天嚇老子一跳……」他瞪了瞪眼睛,咒罵道,「早晚砍了你們腦袋,燉一鍋龍虎鬥!」
如此嘟囔著,門房收回視線,拎著蒲扇貓進樹下,絲毫沒有注意到那隻野貓繞去的方向正是羅府的內院。
內院,飯廳里,羅大剛在他的第二房姨太太的陪伴下用完晚飯。
甜言蜜語著把美人打發走,許諾晚間再去,待那道窈窕身影消失在門外,羅大的臉色便立刻陰沉了下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沉思了幾分鐘,然後起身走去後邊兒的書房。
路上叫來一名小廝,吩咐道:「我在書房辦事,半小時後若還沒出來,進去叫我一聲,在此之前,不許任何人來打擾。」
小廝心覺這話古怪,但不敢多問,只小心應了,守在書房院門前。
羅大一路進了書房,挨個兒關上門窗,又走到書桌邊,拉出椅子坐下,按開檯燈,抽出一把怪模怪樣的槍和寧永壽的銀色手機握在手裡。
他瞄著座鐘,帶著忐忑驚悸與滿腔的殺意算計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書房內卻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耳目處在高度警惕之中,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去。
可直到半個小時過去,小廝的腳步聲從院門由遠及近,來到書房前,四周也都沒有出現任何羅大預想中的人或物。
「裝神弄鬼!」
羅大低罵,但緊繃的神經到底還是鬆了下來。
無事發生,是最好不過的。
「老爺,半個小時已經到了,您有什麼吩咐?」書房門被敲響,小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羅大看了眼冷透的茶壺,吞了吞乾澀的喉結,邊將槍和銀色手機攏到書桌抽屜內,邊揚聲道:「換壺熱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