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不見,他更癲了。
裴懷鈞卻是個陰間戀愛腦,自顧自道:「絳雪原是愛我,才關懷我的身體。」
衣絳雪卻似笑非笑:「懷鈞,你還記得,在東君廟裡那位復仇的柳家女嗎?」
裴懷鈞:「記得。」
「你除鬼千年,又怎會不知,世上所有鬼怪刻在骨子裡最強烈的本能,就是殺死那個讓他化為厲鬼的人。」
「我生前統御厲鬼,除卻壽命外,沒有任何規律能夠限制我;死後化為厲鬼時,也幾乎百無禁忌。」
衣絳雪伸出鬼的利爪,昳麗的面龐浮現清艷的冷笑:「我唯一需要遵循的殺人規律,那就是——」
「復仇。」
詞語從唇齒間咬出來,無比森冷。
衣絳雪轉而看向他,森森鬼魅:「自我復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個聲音在我腦海里說:『殺死那個無名指繫著一根紅線的男人』。」
紅線,就是觸動他殺戮本能的「媒介」。
「裴懷鈞,你難道,就不怕我來殺你嗎?」
裴懷鈞聞言,卻笑了:「我當然知道。」
他抬起右手,修長的指根還戴著那枚遮掩紅線的指環。
衣絳雪攥住他的手腕,沒有刻意去摘,冰冷的唇卻覆過他纖細的腕骨,再吻過他戴著法器的無名指。
阻隔的很好。裴懷鈞不脫戒指,失憶的他,暫時不會察覺到紅線的存在。
但是,親眼看見就不一樣了。
衣絳雪臉色陰沉至極,攥緊他的腕,警告:「裴仙人,記得把你的紅線藏的好一些,一旦被我親眼看見,會即刻觸發厲鬼的殺人規律。」
「……無論我主觀上,願不願意對你動手,都是一樣。」
「屆時,無論何時、何地,哪怕你逃到世界的盡頭,天宮與地府,我都會追殺到底,不死不休。」
「真是期待啊,小衣追著我跑的那一日。」
裴懷鈞笑容擴大幾分,「嗯,雖然是追殺,但這也不錯,不是嗎?」
「你一日殺不死我,就得追著我,一直一直地殺下去。」
「窮盡一切辦法,使盡所有手段,追到天荒地老,滿腦子都是殺我這件事,再也裝不下其他。」
「……」
真是該死,被世上最凶煞的厲鬼纏身,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裴、懷、鈞——」
鬼火幽幽的綠,照出厲鬼驚駭且不可置信的眼睛:「你是瘋子嗎?」
裴懷鈞卻不顧冰冷,溫柔地親吻道侶舒展好似松節的蒼白指骨。
他從容回答:「為了絳雪,我可以是。」
第32章 紅白撞煞(17)
或許是被仙人的瘋批感震撼, 衣絳雪沉默良久。
在時間長河裡磋磨,覺得故人不似當年,反生怨懟的道侶, 有。
但他和裴仙人,卻遠不是這種情況。
他們是兩個寧可骨頭相撞, 也倔強到硬是咬合在一處的瘋子。
東君活到今日,縱觀人間, 已無一個熟悉的臉孔。真正的鰥寡孤獨。
冥樓主人亦是惡煞不詳之命, 常年對著幽暗的冥樓, 拘役看管各色鬼怪。
除卻每一世來尋他的道侶外,無人為他收屍斂骨。
真的殺了他, 又能如何呢?
他之恨意,就算以殺戮洗雪,在世上也連個著落都沒有。換做過去, 好歹也能盼著他的道侶斂骨, 不至於曝屍荒野。
啊,現在是仇人了。仇人就仇人吧,至少東君執著於將他養成鬼王, 不會殺他。
如果裴懷鈞樂意殺他,也是好事,他剛好眼一閉、腿一蹬,從此不操心了。
衣絳雪眼底的金紅漸漸褪去:「我要醒了,下次再見時,大概就是記憶與鬼身融合時。」
前世照影快要到時間了。他最終沒有貿然動手,選擇將時間延後。
等到前世記憶與成長後的他徹底融合時,如何「報答」這份前世的恩仇這件事,合該交給今生的自己決定。
前世的冥樓主人冷血理智, 會權衡利弊,裴懷鈞也不意外他的選擇。
裴懷鈞看向鬼蜮,「冥樓深埋幽冥,廢棄多年。衣樓主已是厲鬼身,又掌握了鬼蜮,足以將冥樓從幽冥深處挪到鬼蜮中,讓昔日『萬鬼之樓』再現輝煌。」
「等衣樓主召回當年冥樓萬鬼,登上鬼王之位時,你將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