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的錢,是我給的。」
「怎麼?你終於要和我拋開血緣親情,只講金錢關係了?」
梁崇偉搖搖頭:「梁真,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是這份家業的繼承人,我希望你儘快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再將心思耗費在音樂上,那不是你要走的路。你當初也答應過我,不出國,留在溫州的那兩年會接觸公司在這邊的生意。」
「是,我是答應過你。」梁真道,「那我現在也明確告訴你,我反悔了。」
「梁真!」
「怎麼樣,被反悔被欺騙的感覺,你也感受一下?」梁真說著報復的話,但自己心裡一點也不好受,「打我記事開始,你哪天不是在飛來飛去做生意,你哪天管過我,哪天關注過我,你的時間都被你的生意占盡,答應過我的哪件又履行過?我反悔這一次,怎麼了?」
「你再想想每次回爺爺的大院,他是怎麼說我的,爺爺說,梁真是這一輩最讓人省心的一個孩子。真不是我驕傲,同齡人里家境又差不多的,哪個不是紈絝到讓家裡操碎心的,我呢,我從小到大惹是生非善惡不分過嗎,我現在十九了,我想玩音樂,我又不是做傷天害理的惡事,我怎麼就不能往這條路上走?」
「因為這條路,從一開始就是偏的。」梁崇偉道,「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你要走的路。」
「我不要走你給我選的路。」梁真終於往前走了,走到客廳,走到他的父親面前。
梁真道:「我不要走你的路,到最後也變成你這樣,連情感也明碼標價。」
梁崇偉笑了,那笑很淺,讓人看不出其中的含義,他問:「那你就能吃音樂這碗飯嗎?」
「你不是沒有過機會,都一年了,你出過歌,舉辦過個人名義的演出嗎?」
梁崇偉幫兒子回答:「沒有。」
「時間是最寶貴的,你馬上就二十了,你這一年,有過任何成就嗎?」
「我現在沒有成就,現在賺不到錢,不代表我以後沒有,我以後不能。」梁真指著身後,那個放著鑰匙的鞋櫃,「我沒有這串鑰匙,沒有這個錄音室,我也照樣能錄出好的作品。」
「是嗎?」
梁崇偉對此表示懷疑,梁真就繼續加碼。
「我不用梁家的一分錢,我靠音樂,總有一天能養活自己。」
梁崇偉也站了起來,笑:「你是在和我談經濟獨立?」
梁真不示弱:「只要你別像今天這樣從中作梗。」
「行啊,是時候讓你吃吃苦頭,然後才知道,我為你掙下的一切有多不容易。」
「我沒求你掙!我不要!我……」梁真早已經過了說「我只想要你多陪陪我」的年紀了,如梁崇偉所言,他很快就要二十了,這樣的懇求,在他十來歲的時候意識到梁崇偉對工作的熱愛遠勝於家庭之後,就再也不奢望了。
梁真掏出了錢包,將夾層里的好幾張卡都拿出來放在茶几上,只留著一張入學時辦的剛交完學費的卡。等他匆匆整理了幾件衣服放到行李箱後出了臥室的門,梁崇偉已經離開了,梁真看著那個空蕩的客廳無奈又苦澀的笑,同時離開的念頭也更加堅定,出門前他將車鑰匙也都放在了鞋柜上和房門鑰匙與卡一起,然後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是十九歲的梁真,又年輕又衝動。他對苦日子的認知體驗僅限於在木山街道被拘留的那一晚,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離開了。
但那就是十九歲的真實的梁真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要靠音樂吃飯,吃一輩子的飯,但他知道自己不要什麼。
他不要做個冷漠的生意人,晝夜不停的和冰冷的銅臭味打交道,他只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像他父母那樣出於利益捆綁的聯姻,他還不到二十,他想搏一搏,跳出這條看似美滿實則如死水一潭的被安排妥當的「正確的路」,這也是他為什麼從三千多公里外的蘭州跑到了溫州。這是一個全然不同的城市,卻承載著梁真對未來無限可能的期許。
想到這兒,梁真不由對這個城市萌生了喜愛,如果沒來溫州,他就不會下定決定繼續玩音樂,如果沒來溫州,他也不會遇到邵明音。
梁真前進的腳步一停。
梁真:??????
「歪日!」梁真出口就是一句蘭州話的「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