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老王爺這是房事過度,精虧腎虛,以致邪風入體。」
「什麼邪風入體,不就是馬上風?」淮江王世子嘲弄而古怪地笑了一聲,他斜著眼看向床榻上一動不能動的老爹,「老天也是沒眼,怎的直到今日才叫你中了馬上風,你說是不是,父王?」
老淮江王竭力轉動眼珠,哀求地看向府醫,而府醫只是咳嗽一聲,撇過了頭。
又嗤笑兩聲,淮江王世子這才幽幽將目光放到地上跪著的一群衣衫不整的女人身上,「老頭兒的這些女人又該怎麼處置呢……毒藥?白綾?」
哭聲、討饒聲頓時驚起,府醫忽然道:「世子既然要繼位,便要作出一副寬容大度之相,老王爺正是該靜心休養的時候,不如便把她們就地遣散,也就是了。」
見世子蹙眉沉默,他又附在耳邊低語:「世子有所不知,吳郡蘇氏的嫡女才入王爺院中,不如趁此機會,賣蘇俊一個面子,日後也好往來。」
緊蹙的眉頭頓時鬆開,淮江王世子拍了拍府醫有些佝僂的後背,「想不到你平日看著沉默寡言的,竟也有這般見識。既如此,這老頭兒便交給你了,你務必好、好、照、顧。」
眸中精光一閃,府醫立即深深躬身稱是。
待淮江王世子離去後,瞥一眼癱在榻上面如死灰的淮江王,府醫大搖大擺地出了門,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院落,向院中負手而立的年輕人躬身行禮,「淮江王中風已深,只消臣在,定不會讓他有康復之機。」
「很好,過些時日,你便攛掇世子送他回會稽。」那一襲青衫的年輕人緩緩轉身,赫然是裴七郎,「此事若成,你當屬頭功。」
府醫立即跪地叩首,「老臣,多謝陛下!」
第41章
「誒誒,你聽說了麼,淮江王的事?」
「聽說了,那淮江老王爺多年縱慾,如今一朝馬上風,據說癱了半個身子,連說話都不能了!」
……
蘇宅後院,眼見兩個灑掃丫鬟正事不干,反倒湊在一處說笑,陳夫人身邊的女使瞥一眼主子神色,立即大步上前呵斥:「主家養著你們,是請你們來做女郎的麼?皇親國戚也是你們這等蹄子能議論的?若再有下次,定將你們攆到外頭去!」
兩個丫鬟驟然一嚇,眼見主母夫人就在不遠處,一句辯駁也不敢說,只一味跪下磕頭求饒。
「罷了,讓她們下去吧。」陳夫人輕輕蹙眉,擺了擺手,「看著就心煩。」
她心裡頭裝著事兒,不欲同小丫頭們計較,抬步就朝蘇俊書房而去。蘇俊正在提筆練字,口中哼著小曲兒,眼見陳夫人神色凝重,也有心情玩笑道:「什麼風把夫人吹來了?」
「夫君,淮江王府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如今竟連家裡的小丫鬟都知道了!」
「不就是裴遷那老賊中了馬上風一事麼?」
世人素來拜高踩低,蘇俊自不例外,淮江王一旦中風失勢,他口中的稱呼也立即從「王爺」變成了「裴遷老賊」,甚至頗為幸災樂禍地道:「淮江王府門風不嚴,他家裡的人也管不住自己的舌頭,如今裴遷老賊中風偏癱一事,已在整個江左都傳得沸沸揚揚了!」
說到這裡,他難免遺憾地嘆道:「他怎的就沒直接死在女人肚皮上呢?哎,可惜可惜。」
「……」陳夫人卻沒心思陪他嘲諷淮江王府,急道:「可是夫君,如此一來,賢兒可怎麼辦?她才去王府沒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萬一世子繼任後,收用或是隨手轉贈了她,於咱們家的名聲可是大大的不好哇!」
沒曾想蘇俊絲毫不見焦急,反而一擺手,「這你還別說,世子倒還算是個厚道人,他已經派人給我遞了口信,說賢兒不曾侍奉過老賊便遭遇此事,甚是無辜,他有意遣散眾姬妾,並將賢兒送還,兩家只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此前咱們原是打著山中清修的名義送賢兒出去的,如今只要悄無聲息地把人接回,這件事便可抹去,日後也不必影響家中女兒們的嫁娶了!」陳夫人越想越覺得可喜,忙掐子午訣拜謝天尊,「我這就去命人準備車馬把七女接回!」
淮江王是三天前中的風,三天後晌午,蘇家的馬車悄悄停在了王府後門。
前來接蘇七女的嬤嬤說:「家主一聽能接女郎回府,喜不自勝,立即便遣了老奴等人來,說是務必帶女郎平安回府。」
蘇七女當著嬤嬤的面嚶嚶抹了把眼淚,待回到房中,登時沉了臉對蘇蘊宜說:「他心裡但凡有我這個女兒,一有風聲就該立即前來救我,何必要等到那世子發了話才慢吞吞地過來!」
「你就知足吧,咱們好歹還有個去處。」蘇蘊宜扭頭望向門外,那裡隱隱綽綽地響著無數女人的哭聲,「你看她們,一朝被趕出府,連下一頓飽飯在哪裡都不知道。」
「她們也實在可憐……」
蘇七女順著她目光的方向望去,雖看不見人,但只聽哭聲,就知道那些女子們心中的孤苦與彷徨。她一向是瞧不起這些以色侍人者的,可如今不知怎的,卻只覺滿心悲涼。
想到自己若不是有蘇蘊宜幫忙,恐怕也會淪落至此,蘇七女一時愈發同情,忍不住說:「五姊,不如我們幫幫她們吧?你本事大,我拿些體己錢出來,你幫著她們在外頭尋個住處,再教她們點刺繡簪花的本事,日後也好自力更生,不至於一輩子以色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