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銜蟬被眼前這幕震住了,面露不忍,蓋因這個陣法當中除了大師兄,還有數不清的累累白骨,宛如一個骷髏林。
漆灰骨末丹水沙,淒淒古血生銅花。顆顆朽壞的頭顱猶如開敗的荷花,一骨碌就從頸椎上斷裂,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然後似燒乾的柴火般,化為灰燼。
那骨灰順著陣法中的靈氣盤旋,在地上堆積了厚厚一層灰沙,分明處於水鄉地下,卻與西北大漠一樣。
花沸雪的黑袍早已被抽得破破爛爛,肉身幻影也維持不住,骷髏身沒入這堆小山丘般的白骨里,幽藍陣法與飄蕩的骨灰交織在一起。
他神情肅穆悲憫,分明打坐於危機四伏之中,卻讓他坐出了在佛前聆聽慈音的架勢。
此時,他雙手合十,嘴裡不斷念出楞嚴經,身上金光大盛,與幽藍和黑氣斗在一起,有一個女修躺在他身後,形容消瘦,竟比花沸雪這個鬼修還像骷髏,她的身下還壓著具白骨。
秦含玉正要上前叫大師兄,被蕭銜蟬攔下:「先不要輕舉妄動,大師兄現在真神出竅,正在超度那黑氣,若是我們貿然打擾,說不得就會害大師兄受傷」
他們來到大師兄背後的石柱旁,時刻準備踏進陣法支援。
蕭銜蟬好奇地指著柱子上口含鐵鏈的怪獸:「這是什麼獸?」
謝無柩正細細打量大殿裝飾,聞言只說出一個字:「犼。」
犼,上古神獸,據說一犼可斗二龍三蛟,且這神獸喜食龍腦。
秦含玉隨著他們的對話看向殿中的白色玉柱,道:「用犼來鎮壓,難不成這裡有條龍?」
只見被幽藍鐵鏈束縛的玉柱里突然凝聚出一條模糊的龍影,其似是被縛在玉柱中,龍影仰天長嘯,威勢不比真龍之身,然其龍吟也震得幾人耳朵滲血。
在陣外的幾人聽到龍吟都受了傷,何況身處陣法之中的花沸雪,他森森白骨上裂開幾條紋,耳孔上生長的骨曇都蔫了,花瓣掉落好幾片,本就法力大失的他幾乎連骷髏體都快凝不住,要顯出三魂七魄來。
「大師兄!」
幾人焦急,半隻腳差點進入陣法,卻被花沸雪呵住。
「不要進來,這陣法會吸食修士法力,甚至連靈根都能煉化!」花沸雪急道,白色的指骨指向身旁的女修,「這位道友是土木雙靈根,我入陣時她已經瀕死,當時陣法為誘我深入,沒有顯現真面目,我便用回靈丹救了她,她醒來後才對我說了這陣法的邪處,便又昏倒了,如今她的靈根已被蠶食一半了。」
眾人看向這位女修,她身形雙頰凹陷,眼圈青黑,正苦苦抵抗攫取她靈氣的陣法,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修者煉魂鍛體,若非神魂難支,靈法散盡,其體魄一般不會有損傷,重傷如謝無柩者,從外表看,也不過是虛弱了點,可這位女修卻已經像是被抽乾了。
秦含玉怒火中燒:「怪道那浮雲閣閣主千方百計把我們引來,想必就是為了借用這個邪陣煉化我們的修為。」
蕭銜蟬看著已經快身死道消的女修,不忍道:「師兄,我們能把她拉出來嗎?她不會就是失蹤的張小鳳吧?」
花沸雪搖頭:「除非破了這陣法,否則陣中的東西一樣也出不去。」他看向白色玉柱,「陣眼在這根白色柱子處,柱子的守護獸是一條黑龍,我也不確定陣眼究竟是柱子還是龍。」
這陣法很奇怪,陣中的玉柱看似束縛著黑龍,讓他很是痛苦,可若有人要毀了玉柱時,這黑龍便凶性大發,護著玉柱不讓任何人靠近。
且只要一踏入陣法,管你是多高修為,皆如黃沙奔泄,漸漸散得一乾二淨,只要還有一絲靈氣,陣法就不會放人出去。
而踏入仙途的修士,連骨頭縫裡都充斥著靈氣,是以只要修士入陣,就會被這個陣法扒皮吮血,敲骨吸髓,直至肉身湮滅、身死道消。
「我方才試圖用楞嚴經去除黑龍魔障,也沒成功。」花沸雪疲憊道。
「不如我們封了修為進陣?和師兄一起殺了那惡龍。」金不禁出主意。
花沸雪卻不贊同:「這陣法高深的很,連靈根都會煉化,還是不要冒險了。」
陣法外一時陷入無言的焦躁與沉默。
「霹啪!」鐵鏈過電般響動了一下,陣法中的幾人臉色都更蒼白了,陣中的玉柱愈加瑩白。
「這也太白了,太乾淨了。」
見南山的糧油店裡,張喜鵲坐在窗口,低頭對著窗外白玉鋪就的道路感慨。
白玉京少有凡人,她出現在白玉京,就如同誤入人群的田鼠,處處被忽視、被厭惡,這些天她從沒好好看看白玉京,現在於那幾位好心道長的房間暫住,才有幾分閒心觀賞這座城池。
張喜鵲習慣先低頭,然後再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明月夜,她不由喃喃道:「月亮掛在天上真好看啊,也不知道小鳳看沒看到……」
謝無柩盯著陣中白色玉柱的某處,眼眸微微閃動,忽然抬手,食指戳到蕭銜蟬的額頭上,細微的光芒閃過,他的臉更蒼白幾分。
蕭銜蟬感受到額頭一觸即離的微涼,驚愕地看他:「謝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