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然走到他身邊坐下,「現在的你,依然喜歡無及草嗎?」
徐離陵不答。
他嚼著草,望著高懸的血月。
鶯然陪他一起看了會兒:「能和我說說,為什麼要燒毀那些書嗎?我找鶴霄九冥訣時,看到很多書上,都有你的字跡。」
許是花絲太柔,晚風太輕,令人鬆懈。
徐離陵道:「玄道的一切,之於我,已毫無意義。」
鶯然沉默片刻,「他們是什麼時候死的?」
她沒說明白,但他們心知肚明,她口中的他們是誰。
徐離陵:「五日前。」
鶯然:「他們襲擊了你?」
徐離陵:「五日前,我在黃陽隴,他們聯合玄道伏擊,叫囂他們當初的決定果真沒錯,我就是個畜生,他們本就該誅殺我。」
「一次又一次……」
鶯然沉默。
「我厭倦了。」
他躺下,陷入無及草中,閉上眼。
這是他成魔以來,最毫無防備的一刻。
這時她若動手,定能傷到他。
他想,倘若她這時刺殺他,他也好簡單地解決了她。
可她沒有。
鶯然在他身側躺下,傾身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撫摸著他,「懷真,你好像從來都沒變過……千年後的你,也會對我說,如果我遇見千年前的你,就快點跑。」
她笑了笑,問:「距離我們上次見面,過去多久了?」
她的懷抱取代了無及草,環繞著他。
徐離陵道:「三十八年。」
他成魔五十年了。
他的親族追殺了他五十年啊……
鶯然柔軟的面頰貼著他的發頂,輕輕拍撫著他,就像千年後的他哄她睡覺那樣。
「再有九百五十年,我們就會相遇。」
「懷真,好好睡一覺吧,明天很快就會到來……我會陪著你,在千年後等你……」
第30章
鶯然知道,徐離陵大概是不信她這些安慰的話的。
但他合上的眼沒有睜開,好似真的在她的安撫中入眠。
鶯然也合上眼,熟悉的冷香包圍著她,讓她總是在意識混沌時,分不清自己在哪兒。
只知道,她的懷真在她身邊。
這兩日她在城中飄來飄去,著實是累到了。這會兒身心放鬆下來,很快便入眠。
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
但她虛睜開眼,能瞧見一道人影站在她身旁。見她醒了,轉身離開。
是徐離陵。
鶯然沒去追,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起來,跟上已經走遠的他。
天亮了,但陰沉沉的。
或者說,徐離城從轉化為聖魔城開始,就沒有過晴天。
不下微黏如血的雨,已經算是好天氣。
鶯然跟隨徐離陵一前一後入東城門,漸漸飄到他的身側,和他一起回到通和殿中。
徐離陵在殿中坐下,手撐著額閉目養神:「還不走?」
鶯然飄到他身邊,「我過幾天再走。」
他臉色不好,鶯然彎腰伸手探他額頭,剛觸碰到便被他揮開。
但她已感受到他的體溫——好燙。
徐離陵嗤笑:「真當聖魔城是無人之境,來這兒度假了?」
鶯然關切地觀察,伸手再摸他的臉,「你生病了?怎麼會這麼燙?」
徐離陵微蹙眉,側過頭:「我不會生病。」
他唇齒開合間,鶯然瞧見他口中異樣的紅,紅得仿佛口腔被燙壞了,正在滲血。
鶯然瞪大眼,焦急地捏住他的臉,掰他的下巴:「你嘴裡怎麼了,讓我看看。」
徐離陵猝不及防被她捏得仰起臉來,反手要打開她,映入眼帘的卻是她滿面的擔憂與專注。
他唇瓣微抿。
鶯然急道:「你張嘴啊,讓我看看。」
徐離陵沉默兩息,推開她,疲倦地倚在座上合眼:「走吧,再不走,你的性命就要留在此地了。」
鶯然本就急,聽他這般說,真想把他嘴堵上。
千年前的徐離陵,怎麼能做到一張嘴就這麼討人厭?好似說話不帶刺、不嘲諷就不會說話一樣。
千年後的他,脾氣可是好得很……嗯,大多時候好得很,像出家人一樣淡然。
鶯然沉思起來。
徐離陵視她如無物,兀自休息。
鶯然忽然道:「無及草是靈草,你吃了無及草,是不是無及草傷了你?」
徐離陵眼睫顫了下,不語。
他不否認,鶯然便知真是如此。
她在一旁坐下,自顧自苦惱:「你不能再碰無及草了,那……千年後,我還能送你什麼呢?」
徐離陵唇角微勾,漫開被逗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