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離陵拽著她握他的那隻手,去觸碰他們。
人頭黏膩冰冷的髮絲,纏繞她和他交握的手,鶯然雞皮疙瘩都起來,幾乎要叫出聲,大罵徐離陵。
卻聽徐離陵道:「這兩個,是我的爹娘。」
鶯然一愣,睜開眼,瞧了人頭兩息,問:「是聖魔……殺了他們,將他們放在這兒的嗎?」
「是我。」
徐離陵道,「是我親手殺了他們。是我親手將他們的頭顱,一個一個砍下,掛在這裡。」
他鬆開鶯然,撫向兩顆人頭旁,唯一一桿沒有人頭,只掛了一塊已老舊的染血破布的長槍,「這個,是我同胞弟弟的。我和他同日出生,是血脈相連的手足,他沒有屍體……」
他回眸,對鶯然勾唇一笑:「因為我把他吃了。」
鶯然嘴唇顫了顫,臉色微白,說不出話,半晌才道:「為什麼?」
徐離陵不答,反問:「你覺得,就算你是我千年後的妻子,又能怎樣?我所有的親族都在這裡,你確定,你不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鶯然沒有回答,與他對視著,漸紅了眼眶。
徐離陵頓覺無趣,拂袖轉身,離開。
鶯然忽道:「他們背叛了你。」
徐離陵腳步一頓。
鶯然:「他們算計你,傷害你,所以你殺了他們。」
她還記得,喜伯說,在他十五歲生辰,他爹娘有生以來唯一一次為他慶生。那天他救了弟弟,他們卻將他獻給了魔。
他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他們又帶人圍剿他。
他的弟弟提前趕來,說要帶他逃走,他信了。
這之後發生了什麼,喜伯不知,那時的她也不知。
現在,她想她知道了。
當他再一次交出信任,就連他救下的同胞兄弟,都背叛了他。
徐離陵回頭看她。
她站在原地望著他,眸中有水光閃爍,若一池清潭。
徐離陵扯唇,「你好像總是在為我找藉口。人是聖魔殺的,又或是他們背叛了我……看來,你很難接受你千年後的你夫君,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鶯然有些生氣,氣他這樣揣測她:「不是。」
「既然這麼怕我是個惡人,倘若我們千年後真的成了親——」
徐離陵諷刺道:「快點逃吧。」
說罷,他轉身離去。
鶯然高聲道:「不是的!我只是怕你受了委屈,無人可說!」
徐離陵腳步似有停頓,但仍舊頭也不回地離開。仿佛從未遲疑過。
鶯然氣得抹淚,瞥了眼身邊的兩顆人頭,怨惱地嘀咕一聲:「明明是親生父母,為什麼偏要這樣對他」,對著徐離陵的方向又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她跺跺腳,跑走。
*
清晨,聖魔城巡邏情況上報到徐離陵處。
徐離陵問:「城中無異樣?」
魔將點頭:「沒有。」
徐離陵擺了擺手示意魔將退下。
魔將應聲告退,一直在思索:玄道被打得節節敗退,自顧不暇,已無力再攻聖魔城。城中能有什麼異樣?
到此刻,忽想到一件事,停步回報:「城中雖無異樣,但先前那女鬼——」
徐離陵抬眸。
魔將:「那女鬼修為低下,眾魔衛拿不準大人要如何處置她,便一直沒抓她。這兩日她在城中一直向魔衛打聽一種玄道靈草。那靈草只有觀賞價值,有魔衛不勝其煩,今早便告訴了她靈草方位。」
徐離陵:「什麼靈草?」
魔將:「是生長於無憂原的靈草,小魔也不知其名。不過那靈草十分脆弱,因城中靈脈轉變魔脈,魔氣日漸濃郁,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
無憂原上,血月高懸,照邊緣枯草如地獄,淒清荒蕪。
原中螢光爍爍,百花幽幽,隨風搖曳,宛若仙境。
與邊緣的枯敗地獄對比,分外割裂。
鶯然走入無憂原深處,蹲下身查看那些飄散螢光的花,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終於找到了,小黃所說的,千年前的雲水縣人傾家蕩產給徐離陵準備的、他喜愛的花。
這兩日她為找這花,在城中四處飄,到處問魔衛。
那些魔衛都無視她,到今日才有一個她每天碰到的魔衛,告訴了她這花生長在無憂原,已經快要滅絕。
離邊緣近的花已經蔫了,鶯然想要最好的,便接著往無憂原最深處飄。
直飄到看不見枯草,花絲在螢光中起伏,若一大片清透的螢光海。
空氣中不再是魔氣和血腥味,瀰漫一股特殊清靈幽芬。
鶯然深吸口氣,坐在花叢間休息了一會兒,而後開始摘花。
邊摘,她邊罵:「傻狗徐離陵!腦癱玩意兒……」
」什麼狗脾氣……若我最初遇見的是現在的你,我早就投奔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