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昏曉將幾個大包壘上推車推進倉庫,車輪在粗糲的地板上滾動,發出極刺耳嘈雜的聲響。
他在貨架投下的陰影里彎腰給包裹分區擺放,制服收窄的地方緊貼著他的腰線,勾勒出頗為漂亮的肌肉線條。
陽光從牆頂的玻璃窗傾斜倒下,灑了他滿頭滿身,他隨手抹了一把額汗,睫毛微微抬起,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幽深眼睛。
「每年兩次電商節,我們也就忙這兩回,省局不可能招新人。」觀昏曉說,聲音質感又冷又沉,帶著一點悅耳的磁性,「領導天天在群里催業績,抓工作態度,變著法兒的扣工資,三流企業抓紀律,這話可沒說錯。」
「嘿,你嘴夠毒的。」司機樂了,「不過咱們也就發發牢騷,說實話,咱公司的待遇還是可以的,雖然沒有一金,但五險買得齊全,夏天還有兩個月的高溫津貼,發大財別想,過日子卻是夠了。」
「嗯。」觀昏曉推著推車出去,在巨大的滾輪動靜里低聲說,「不然我幹這行圖什麼。」
「你說什麼?」司機沒聽清。
觀昏曉利落地把一袋文件類郵件拖上推車:「我說,還有一分鐘就正式營業了,動作快點。」
「哦哦!」
九分鐘後,司機清空郵車,換了小車慢慢悠悠出門,去送自己負責的片區的包裹,觀昏曉則回到前台,將天竅提溜上膝蓋揉搓腦袋,再癱坐在高背沙發椅中毫無形象地舒展手腳,活像個骨質疏鬆的老大爺。
監控盡職盡責地記錄下這一幕,幾分鐘後,工作群內的小領導貼出了他的照片,附上「上班不許擼貓,坐姿要端正,警告一次,再犯扣五十」的「提醒」。
「一流企業抓業績,三流企業抓紀律,活該你司業績差成這個狗樣。」
觀昏曉對著不收音的監控大聲嗶嗶,但終究心疼錢,還是慢騰騰地調整了坐姿。
——背靠椅子,雙臂屈起搭著扶手,雙腿交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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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竅跳上桌面,像只招財貓一樣蹲坐下來,翹起來的嘴巴就沒下去過。
小物流公司的前台營業員是一個相當清閒,相當寡淡,毫無發展潛力,一眼就能看得到頭的職業。
收入低,勝在活兒少,雖然最近總局抽風玩命地抓沒有用的紀律,但對就職者而言工作壓力依舊算是低得可以忽略不計。
正好配觀昏曉這種沒有背景沒有追求的鹹魚小年輕。
他今年二十六歲,一畢業就進了這行,父親去世母親出家,已經沒有需要他贍養的人,老房子住著共享自行車騎著,除了付款時忘切支付方式的花唄欠款之外也沒有什麼還貸壓力,到手五千出頭的工資足夠他在這個南方沿海十九線小城鎮裡過得很好。
從前親近的朋友嫌他不懂就業,白瞎了一個211熱門專業的好學歷,總在吃飯時勸他趁年輕抓緊轉行。
四年過去,如今的就業形勢和生活壓力狠狠給了他的朋友們一個大嘴巴子,被優化的被優化降薪裁員的降薪裁員,很多風口豬飛的高薪崗位急劇縮水,收入驟降的同時工作強度絲毫沒有調整,他們終於不再提讓他換工作的事了,轉而開始誇他有先見之明。
觀昏曉這才從不求上進的可回收青年垃圾一躍成為朋友圈找工作的神。
人生就是這樣的,跟買理財一個道理,你什麼都不買,收益就能超過90%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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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有隻貓?」門外突然響起充滿驚喜的聲音,打斷了觀昏曉的思緒,「哎呀!還有個大帥哥!」
是誰這麼有眼光?要是來寄件的高低得給她弄張內部七折券。
觀昏曉掀起眼皮往外望,一個染著綠毛的時尚酷Girl抱著倆箱子走進來,先把東西放在前台,然後指著天竅問:「帥哥,這貓給摸嗎?」
觀昏曉斜一眼天竅,它默默跳到後方的快遞架上,左右甩了下尾巴。
他笑了笑,一拍扶手站起身:「容許我隆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快遞點的鎮店神獸,招財之神,姓苗名天竅。可以看,不能摸。」
酷Girl「嘖」了一聲,有點遺憾,但也沒有調頭離開。
「行吧。那我能跟你合個影嗎?我喜歡你的長相。」
「要合影還是要七折券?」觀昏曉拉開抽屜。
酷Girl毫不猶豫:「七折券。」
觀昏曉笑了。
他真的好喜歡現在的年輕人,有一種不顧別人死活的現實的美。
寄完兩個包裹,觀昏曉和酷Girl兩個頂級E人已經聊成了異父異母的親兄妹,還交換了聯繫方式。
天竅蹲在貨架上旁觀,全程都是貓貓震驚臉。
他們怎麼這麼能聊?他們怎麼聊到那地方去的?他們怎麼就開始掃碼加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