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鏈閉合,不需要口供也能判刑,」對犯人這副色厲內荏的做派司空見慣,顏秋玉曉之以理,「朱強,我們這是在給你機會。」
朱強被對方盯得渾身發毛,低頭,餘光正好瞥見牆上的八個大字: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神經因長時間的「禁閉」失去彈性,直挺挺緊繃到極限,仿佛再稍稍拉扯便會斷裂,刺目燈光晃得人頭暈,瞳仁里都映出蚊子似的小黑點,缺氧般深深吸進一口氣,朱強搓搓手指,啞聲:「給我根煙。」
賀臨風早有準備地掏掏口袋。
紅白相間。
是朱強最常抽的牌子。
「賀顧問是聰明人,」自嘲笑笑,他癱靠椅背,緩緩吐出煙圈,「苦日子過久了,真給換包貴的,咱還得嫌淡呢。」
「我知道你們想聽什麼。」
「佟家那丫頭……屍體是我挖出來的,也是我運到市郊埋下去,但我只是拿錢辦事,可沒殺過人。」
「你們好奇,我也好奇,實話告訴二位,我比你們更想知道對方是誰。」
「這兩年,有車我不敢開,有錢我不敢花,生怕哪天被警察找上門,輾轉搭線投了個工程還一直拖進度,要撒腿跑路都難。」
「今天栽到二位警官手裡,倒霉歸倒霉,卻多少鬆快了點。」
「你們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吧,試試爭取個戴罪立功。」
「二位警官,您看這成不?」
此番自白,朱強言辭懇切,吞雲吐霧間,半根香菸燃盡,點點星火倏忽閃爍,卻見賀臨風眸色戲謔:
「朱強。」
「我們什麼時候說過那具白骨姓佟?」
第58章 拉住你。
「咳咳!」
一口氣走岔, 朱強被煙狠狠嗆了下。
對著賀臨風那張精明且討人厭的狐狸臉,他本能想反駁,認為賀臨風使詐, 大腦卻在平復呼吸的空檔, 不受控制地回憶起自己和警方的交鋒。
錯了。
錯了。
無論是周山也好,顏秋玉也罷, 一連幾天,這些傢伙始終沒提過受害者姓名,只用車子、青山路、秀玉湖、女童屍骨之類似是而非的形容,巧妙配合賀臨風的節奏,旁敲側擊將他引進陷阱。
自己上當了。
意識到這一點, 朱強先前的鬆弛登時蕩然無存:
毀壞遺體最多判三年, 殺人可是無期或死刑。
「……女童屍骨, 女童屍骨嘛,」乾巴巴張嘴,他試圖掙扎, 「我記憶里走丟的小孩就她一個。」
「當時她父母急得厲害,又是貼尋人啟事又是登報, 所以才印象深刻。」
賀臨風未置可否。
他眉眼生得妙,笑與不笑完全是兩種感覺, 一旦冷下臉, 連平日神經最粗的汪來都想躲著他走。
朱強也一樣。
那目光太過犀利, 以至於他有種被人開膛破肚、細細翻動血肉觀察的彆扭。
「其實你可以說……」慢條斯理地, 賀臨風開口,「是發簡訊的僱主告訴你的,這個理由怎麼樣?」
朱強噎住。
情急之中編造謊言,他完全忘了「僱主」的存在。
一如剛剛他光想著強調佟彤是個「丫頭」, 強調年齡差,迴避穿書者間隱晦的聯繫,顧此失彼,被賀臨風逮個正著。
「對,對,瞧我這記性,」死馬當活馬醫,朱強硬著頭皮附和,「手機裡頭有幾條消息被刪了,內容和賀顧問講的一模一樣。」
「最開始我以為是惡作劇,根本沒放在心上,之後、之後想找回也晚了。」
「那部諾基亞,是我有天下班在家門口撿到的,雖然型號舊,但好歹能用,我這些年混得差,尋思蚊子再小也是肉,就貪便宜沒打算還,結果惹得自己一身腥,警官,警官,我真沒殺佟彤!」
「她一個富家千金,走哪都有保姆跟著,我呢?一個被開除的窮司機,怎麼可能把她騙上車?」
賀臨風精準抓住重點:
「車?」
根據現有的線索,即使是他也無法推測出佟彤當年到底是如何避開監控和門衛,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朱強卻說「哄上車」。
這是一個相當具體的形容,聯想到對方當年報過失便再無後續的舉動,賀臨風立刻對外比了個手勢:「汪來。」
「查。」
如果那輛原本屬於簡家、可以在青山路自由出入的小轎車才是帶走佟彤的障眼法,那一切就都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