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叉時不時撞到餐盤,叮噹作響。
因為桌子寬度窄,他們相坐的距離分明比在家裡近,少於兩米,江初卻覺得更遠了。
此前他們之間只有冷漠和針鋒相對。
現在卻多了試探、謊言與不信任,你瞞我瞞。
江初越來越慢地咀嚼,痛苦的情緒一涌而上,很快變濃。
原來,看池南暮吃癟,只能暫時麻痹他的難受,就像藥效極短的止痛藥,治標卻不治根源。
等到江初再度平靜,與如今的池南暮沉默相對時,那些被車禍這場意扎出來的,千瘡百孔的洞裡,又會繼續流出痛苦和無力,源源不斷,瘋狂蠶食。
卷意面的餐叉漸漸慢了。
江初沒心情再吃,放下餐叉,自己拿了紙巾擦乾淨唇。
嗡——
手機屏幕亮起,提醒江初有人發來消息。
江初解鎖屏幕,裝作漫不經心地查看並回復。
【陳意青:您確定沒有和池先生簽署過婚前協議?池先生也沒有做過財產公證?】
【江初:我確定。】
他們那時連登記都是臨時起意,日出時他一答應求婚,池南暮就迫不及待,載著他去登記。
【陳意青:好的,您什麼時候方便,我們可以視頻面對面交談,我好儘早做準備,為您最大限度爭取池先生名下的股份和財產。】
池南暮名下的股份?
雁行影業的股份......?
江初指尖一頓,沒有回覆,緩慢抬眸,緊緊盯著還在剔骨剝殼的池南暮。
怪不得那份離婚協議里會有【雙方各自名下的財產與股份歸各自所有,不進行重組分割】。
怪不得池南暮「慷慨」到要一年給他四千萬。
所有不對勁的線索像是被串成線,一切異樣仿佛都有了合理解釋。
江初咬緊牙關,才能堪堪保持面上的平和,拼命忍住想要嗤笑和質問的衝動。
池南暮確實是要和他重新開始,也確實不想離婚。
但不是因為要嘗試喜歡他,更不是要緩和他們之間的關係。
或許,池南暮只當他是個貪財之人,怕他覬覦雁行和那些財產而已。
第14章
一直以來,他在池南暮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形象?
江初不禁想。
心機?貪慕虛榮?滿心算盤?
所以他才能「誘騙」曾經的池南暮,什麼協議也不簽署,就這樣傻乎乎去登記結婚?
他難不成是個狐狸精?
用一張臉和幾句話就能讓人失智?
想到這,江初沒忍住笑了笑,偏過頭去,望向起伏不平的海面。
落日墜到海平面以下,蔚藍海面變成深藍色,潮汐是個怪物,在海面之下翻滾,湧起深藍色的水霧。
「飽了?」處理好帶殼的海鮮,池南暮才注意到江初的異樣。
「嗯,你慢慢吃,不用管我。」江初出神地答。
江初微微抬著下巴,細瘦的脖頸線條流暢,分明的鎖骨輪廓在領口下隱現,仿佛輕輕一握,就會破碎。
最近江初的情緒極其多變,白日裡我行我素,現在又鬱鬱寡歡,難過滲到每一根髮絲里,過於明顯,難以忽視。
池南暮沉默片刻,還是開了口,「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沉寂良久之後,江初緩慢搖頭,像是沉浸在清醒的夢裡,根本沒有聽池南暮在說什麼。
海鮮應是不久前撈上岸的,極鮮甜新鮮。
池南暮吃了幾口,輕咳一聲,又試著問:「不試試海鮮?」
聞言,江初倒是不再看海,終於轉過頭,失神地望著池南暮,眼裡的情緒很複雜。
「池南暮,」江初唇角上勾,淡笑著說,「我問你個問題。」
「好。」
池南暮微蹙起眉,不太喜歡江初的這個表情,明明是在笑,卻藏不住難過,仿佛他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才讓江初這樣難受。
「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江初低聲問。
池南暮一怔,竟然一時想不出答案,「抱歉,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答覆。」
池南暮在這種事上倒是誠實,不會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