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開始工作,涮碗過水,再放進消毒櫃。
「幾位,」江誦在這時拉開駕駛位的隔板,探頭說,「我們到了。」
蛋殼車急停,邰秋旻順勢掛在了有魚背上。
樓上,樂知年面無表情推開房門,醞釀半晌嘆了一口氣。
他隔壁,方恕生的筆在紙上劃拉出一道痕。
樂家本家保留了祖姓,複姓樂正,大多數也依其姓,在藝術領域有些別樣的天賦和成績。
當然,也有著藝術家們獨有的怪癖和通病,譬如多情又無情,平輩之間還多不對付。
本家大宅採取標準的對稱古制,朱漆大門高築,站在踏跺前往上一望,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孩子她爸,」樂知年仰著頭,把毛織包著的凝核塞江誦懷裡,「靠你了。」
「你不進去?」江誦皺眉,「樂年年,我姓江。」
「老大,」樂知年垮了臉,「我說了,老爺子不待見我,而且他不是專程請了你嗎?求你了老大,你是最好的老大。」
江誦:「……」
「我有一個問題,可能比較唐突,」方恕生分別抓著他倆一隻胳膊往兩邊拉,從中間擠出個翹毛腦袋,「樂家人不算高壽……不好意思,這不是在咒人。所以那位家主能年長到哪裡去,現在不算是同輩嗎?」
「這的確是個好問題,但這問題涉及到核心隱私,我以後偷偷告訴你。」樂知年轉頭看向……沒看見,遂微笑低頭,喚,「孩子她媽。」
鄭錢脆聲說:「滾蛋。」
「好吧,孩子她舅她姨她哥她姐,隨便什麼都好,」樂知年彎腰把他抱起來,再次塞進江誦懷裡,「你同老大做個伴,撐撐場子吧,這可是正副組長的排面!」
鄭錢撲騰了兩下腿:「?」
江誦左臂圈著小豆丁,右手捧著圓珠子,風中凌亂半秒,咬牙笑道:「你安排得真好啊。」
這排面都落灰了。
「生啊,來,」樂知年順勢攬過方恕生,轉身就走,「大哥帶你去放鬆一下。」
大抵是同為人類的緣故,方恕生近來的確和他在快速親近,遂單手拉著背包帶子,邊走邊說:「這才幾點就要泡湯泉。」
樂知年一副你真懂我的表情,路過有魚時又抬抬另一隻手,要去攬他的肩膀,飽含感情地喊道:「魚啊。」
藤蔓啪啪抽他手,邰秋旻眯眼說:「我們有點事。」
「好好好,不跟貓搶魚。」樂知年嘀咕,「這北方不愧是北方,立秋後還怪冷的。」
方恕生咳了一聲。
與此同時,當地某組織大樓內,某間毛胚辦公室。
黃毛小嘍囉把電子資料巴巴地呈上來,諂媚道:「老大,他們到了,我們要綁誰?」
那老大隨意翻了翻圖采,虛起眼睛,叼著煙說:「四眼仔咯,看著就很弱。」
小嘍囉拿不準,說:「可是四眼仔有三隻誒。」
那老大一擺手,豪氣萬丈地說:「那就綁黑框威脅那隻狗,綁銀框威脅那隻貘。」
小嘍囉不敢反駁那是白狼,又指指有魚:「這只不管嗎?」
那應該是大學錄取照片,大概高中時期熬夜熬得太狠了,那人眼下略微烏青,抬眼看向鏡頭時,眉心不耐煩地微微斂著。
眉壓眼,下三白,半框眼鏡自帶的斯文氣都沒能中和那股子冰冷陰沉感,校服領又襯得他像個不良少年。
「半死不活的學生仔,」那老大又去看邰秋旻的照片,不知道什麼時候抓拍的,角度像是從高速路旁地下井蓋里偷摸探出來的,臉上都虛焦了,長發糊成黑色的幡紗,只修長指間蝴蝶刀刀刃發亮,「花里胡哨的長髮妹,一看就不行,這兩個略過!」
「好嘞!」小嘍囉屁顛屁顛地走了。
於是在這般風和日麗的下午,花台邊叼著蛋筒安靜觀察來往行人的方恕生,和四處打聽哪裡湯泉在打骨折價的樂知年被綁走了。
兩輛低調的黑車駛離鬧市,前後路過了在近郊大路練習摩托車被交警抓包的邰秋旻,以及坐后座承受「顛炒烹炸」後正蹲馬路牙子上乾嘔的有魚。
氣流帶起的風揚高髮絲,交警眼前一花,正準備說「我們不歧視長發小伙,但不管長發短髮也得遵守交通規則嘛」,轉眼就見那小伙卷過馬路牙子上的不明同夥,跳上那輛極其拉風的摩托車,飆成了一道靚麗但不禮貌的風景線。
「誒誒!」那警員吹著哨子急跑兩步,跨上警用摩托車。
「有一點情況,」邰秋旻擰著手把說,「去看看麼?」
有魚下意識抱緊他的腰,一手把糊臉的長髮卷吧卷吧整理好,隨口說:「你有這麼好心?」
「順帶可以不聽人類嘮叨,」邰秋旻笑,「何樂而不為呢。」
晴空萬里,白樺林邊,摩托車壓彎,路架下海浪綿延,於礁石間拍出水沫。
轟鳴聲里,有魚福至心靈,高聲報出了江誦的名字以及警號。
追著他們的警笛飆了半個音,又被誤會這是神秘警種在執行什麼特殊行動的警員緊急掐停。
彼時江誦和鄭錢被晾在樂家主堂,喝了第三盅茶。
這麼說也不準確,家主差人遞話來說,家裡出了萬分緊急之事,招待不周,還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