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功一道,在陳初六這裡,其實是逼出來的。陳初六知道,現如今的大宋雖然歌舞昇平,但百姓的負擔卻一日比一日重。朝廷的兵員、官員日漸增多,可真正做事的人,卻越來越少。數十年之後,病急亂投醫,最終半死不活的馬被治成了死馬。
在醉生夢死中,看到滾滾狼煙,草原鐵騎衝破黃河,抵達汴梁城下。徽欽二帝,擄而北狩,皇室女眷,受盡侮辱。忠臣烈士,含恨而終。再過一百多年,便是崖山。
但這那場改革如果能早一點,那就用不著病急亂投醫了。正所謂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
陳初六已是看到了大宋的病,就是滿朝文武,仕林風氣,都在務虛不務實,這才導致從朝廷到地方一步一步的腐朽。唯有為做實事的人正名,甚至要將務實的人壓過務虛的人,這才能剎住垮落的車。
從個人而言,陳初六也想封侯拜相,名留青史。故而想到了用改扭轉學風,推行古文運動,再用學派建立屬於自己的政派,在朝中占據一席之地。陳初六甚至已是做好了自己這一輩不成功,將希望留給陳思懷他們的打算。
只是不料,四為詩社在這次禮部試中大獲全勝。大獲全勝之後,卻又留下來了一個難題。這些骨幹全都去了官場,陳初六也暫時無心治學,這就會失去傳承。那下一次科舉,事功之學的人,豈不是要大敗了?
這時候何健京主動站出來挑大樑,不僅要傳承事功,還要去蘇杭傳道,保證事功薪火相傳,在科場之上,能連連得勝。
陳初六這時問道:「健京,『顏子沒而聖學亡』,此語可有疑?」
何健京回到:「見聖道之全者惟顏子。道之全體,聖人亦難以語人,須學者自修自悟。顏子『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即文王望道未見意。望道未見,乃是真見。」
其餘人聽了皆是大為疑惑,什麼是顏子沒而聖學亡,這不是道統論說的?有什麼是文王望道未見意。望道未見,乃是真見,怎麼聽起來是道家的學說?
可陳初六與何健京,似乎是已經進入了神交之狀,無視了其他人的疑惑。陳初六又問道:「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蓋聞前哲首務,佐國理民,有云為也。健京此去蘇杭,何以下學、何以上達?何以佐國理民?」
「夫目可得見,耳可得聞,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學也。目不可得見,耳不可得聞,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上達也。弟子此去蘇杭,以百業為下學。但弟子豈有先生上達之能?佐國理民,還待來日。」
「唔……」陳初六點了點頭,又問道:「孔門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禮樂。多少實用?及曾皙說來,卻似耍的事。聖人卻許他,是意何如?」
「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三子所謂『汝器也』,曾點便有不器意。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無實者。故夫子亦皆許之。」
「健京得道矣。」陳初六大笑起來,半晌之後,道:「此去蘇杭,便不入仕途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