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人院外,李若谷漲紅了臉,從裡面走出來。嘴裡還在爭辯,柳永精通詩賦文章,熟諳經義,這樣的人事功,能算事功麼?這明明厚積薄發,觸類旁通。
轉過一個巷尾,迎頭碰到一人,李若谷剛要抱歉,卻見來人是李淑。李若谷板著臉道:「淑兒,為何急急忙忙,連路也不看?」
李淑低著頭,恭恭敬敬道:「父親,三館及秘閣藏書,謬亂不全,兒與翰林學士張觀等人,校其廢存,偽謬者刪去,漏略者補寫,仿唐代《開元四部書目》,詳加著錄,校正條目,撰得《崇文總目》六十餘卷。」
李若谷聽了頗為欣賞,點了點頭道:「不錯,孔子作《春秋》,左丘著《國語》,不韋遷蜀傳《呂覽》,《詩》三百篇,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先聖先賢寫書既有悟道,也是體道,更是傳道,這才是文臣應當做的事情。」
李淑依舊是恭恭敬敬道:「撰《崇文總目》時,張學士也是這麼說的。張學士還說了,翰林侍讀學士的一句話說得好,為往聖繼絕學。看來事功之學,真是能囊括敗家之言,其實百家爭鳴,但只要能做出實事……」
李若谷打斷了李淑的話,怒道:「住口,你懂什麼,事功之學,那是歪理邪說,你整天掛在嘴上,在朝堂之上,只怕是寸步難行。還有一件事,今後在大內之中,你不可叫我父親,叫李大人,自稱也不可稱兒了,免得別人說三道四。」
李淑點了點頭道:「是,李大人。」
這時李若谷又道:「你十二歲那年,先帝駐蹕亳州,見你文章不錯,賜你童子出身。自那時起,你便在秘書閣。你要記住自己吃的是哪一碗飯,切不可忘本,去附和別人的學說,不然你就別想升官。對了,你匆匆忙忙,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李淑一愣,神色有些猶豫。李若谷板著臉追問,李淑乾咽了一下,回到:「李大人,下官升任翰林侍讀學士了,仍領校書郎館校勘。」
李若谷臉色一變,他這個當爹的,也是翰林侍讀學士,剛才還在教訓兒子升官無望,眼下就和自己平級了,有這麼打臉的嘛?
李淑這時拱手道:「李大人,下官這正是想遞一封公文去舍人院,請朝廷允許下官在朝議時列於李大人之後。」
說到這裡李淑頓了頓,又道:「爹,陳知應屢建奇功,身為內相。眼下又將這次知貢舉辦成了,榜上多多少少也有一百多人與他志同道合,這說明事功之學,早已不是偏門,而是已經成了顯學。」
李若谷聽到這裡,下意思四周看看,搖頭道:「罷了,罷了,你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書生了,為父不管你。只是這事功之學,畢竟是新學,現在呼聲很高,極易湧入雜七雜八之人。就算陳知應一身正氣,也頂不住別人抹黑,你還是不要太熱衷於此。」
李淑點了點頭,這便去了舍人院。李若谷思考良久,卻是轉頭去了政事堂。禮部試之後,朝里朝外對此事皆是津津樂道,柳永當年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都翻了出來,有好有壞,已是物議沸騰。
而在陳府,當年四為詩社之骨幹,凡是在京城的,幾乎都聚集到了這裡。李雲平、顏子義、包拯這些人還為官在外,歐陽修、富弼、韓琦,連宋庠都是趕來了這裡。來這裡的目的,自然就是祝賀詩社這次參加了禮部試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