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聽到陳初六對西涼事件的見解和態度,但卻聽到了致良知、人人皆可為堯舜、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等宏論。
在場官員,早已是忘了自己來的目的。陳初六將管子寫的文章全文背誦下來,滿場靜得落針可聞,又覺得陳初六的聲音,繞樑迴響,在心中澎湃。
背完全文之後,陳初六話鋒一轉,將自己的論述收了回來:「興教化、辦義學、開民智,使百姓知忠信仁義,便可垂拱而治。自古有皇權不下縣之語,百姓多為胥吏、地方豪強所欺,百姓不知有天下,更不知有天子。」
「本官在太原府,兩任為官,便不懈地將天子恩威傳及百姓心中。呂相八條陳義之中,振朝綱為其首。當今天子有沒有大權旁落,何為振朝綱?這就是振朝綱。不是讓讀書人知道朝綱,而是讓百姓知朝綱。振朝綱,也是致良知。」
陳初六開講時提了呂夷簡,現在說完了,又提了呂夷簡。看似舉著呂夷簡的大氣,實質上他就是在兜售自己的事功之學,拿自己太原府的政績出來吹一吹,順便夾帶一點私貨,讓這些朝廷上的詞臣,同意自己大肆開辦義學。
層層套娃之下,在場大多數人,都是稀里糊塗,覺得陳初六就是說得對。但總還有幾個人,看破了陳初六的想法,便站出來道:「陛下,臣有一言。」
這時大家才想起還有趙禎在這裡,不過趙禎似乎還沉浸在陳初六的那段話里,擺了擺手道:「無須多禮,朕只是過來旁聽的,一切皆按照你們舍人院平時的規矩就行。」
「臣遵旨……」席間走出來一人,就是前幾天那個焦德元,陳初六見了,不由心想,這人是不是又皮痒痒了?
「陳學士,下官有一疑問。」焦德元拱了拱手,這次倒像是真的請教問題而不是抬槓,他道:「陳學士在太原府辦了許多義學,說興教化、開民智,那為何太原府中進士的人,卻沒有增加,這教化之功何在呢?」
滿堂譁然,皆是道:「太原府的舉人、進士都未能增加,的確未見到教化之功。陳學士乃是三連狀元,他辦的義學都未能其作用,那我等……」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興辦義學正是取法乎下,得乎其無。依本官看來,還是按老辦法好,勸課農桑,讓百姓安心耕織就行了。」
「難道這義學,根本不是為了科舉當官的?可讀書、入學不為了科舉當官,那又是為了什麼?」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讀書就是為了當官,這才是古人的價值邏輯所在,因此興辦義學,也只能為了科舉而興辦義學。
若是告訴這些人職業並無高低貴賤之分,當官經商都是一樣,那陳初六就會被當場轟出去。這時陳初六沉吟片刻,又道:「讀書不是為了當官,讀書是為了明理,讀書是為了知善知惡。」
「況且本官說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本官在太原府興辦義學,也不過五六年而已。讀書以十年為期,方有小得。義學就算有成效,至少也是十年之後,現在豈能看到?再者說來,汴京取士,每路皆有定額,州試已有定額,哪怕太原府賢士再多,也被限在了定額之內,閣下以為然否?」
焦德元點了點頭:「下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