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為詩社,十分冷寂。一來是新科進士夸街,吸引了許多學子出去看熱鬧,二來是,徐良駿等人帶著願意去應天府的社員,已經先行一步離開了。何健京選擇留在四為詩社,出完最後一刊汴京時報!
時政、詩文,刊載的一如往常,時政是朝廷賑濟京東流民的舉措。古詩選詩經上的「邶風·擊鼓」一首,其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句廣為流傳,時文刊載當今狀元的會試文章……
但這最後一刊的汴京時報,也大有不同。笑林廣記刪掉了,又將奇聞異志刪掉了,其餘但凡有點趣味的東西,全都消失不見。這一刊的排版,也暮氣沉沉,就好像追悼會上的臉一樣,仿佛汴京時報知道自己的下場是如何了。
稍微有點生氣的,是事功欄上刊載的文章,也就是陳初六在勸退士子時所說過的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何健京手拿一支筆,仔細地審閱最後一遍,審閱完了之後,才能賣出去。
何健京手中的筆,是一支硃筆。案上擺著紅色染料,何健京每看完一張,就揮筆在汴京時報上灑一筆。紅色的染料躍然於黑白的紙上,好似被砍頭顱的英雄,灑下的熱血一般。何健京手中的筆,越來越快,誓要把胸中怒氣宣洩在紙上。
怒從何來?
從不公中來!
朝廷危難之際,文物群臣計無可施,勇無可用。只有陳初六挺身而出,為朝廷捨生忘死,最後如何了?不僅要罷官,還得被貶,還要被外放!
對於一個詞臣來說,對於一個京官來說,被貶外放,是莫大的恥辱!
鞠躬盡瘁又如何?赤膽忠心又如何?國士無雙又如何?
還是要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何健京是官場外的士子,他無法像陳初六一般想的透徹,知道內里原由。這種不公,就仿佛是扼住了何健京的喉嚨一般。
他在想,這種不公,不是因為垂青陳初六的少年天子,更不是因為大義凜然去請命的士子。
而是那朝中袞袞諸公,結為朋黨。一旦結成朋黨,不管近在咫尺,還是遠在萬里,朋比交故,牢不可破,禍端叢生。是其黨者,不管賢於不賢,就百般庇護。不是一黨,不管好與不好,就百般攻擊。視朋黨枯榮為性命,致國家大局與不顧!
陳初六為了給士子減輕罪罰,甘願冒矯旨行事之險,他們就抓住機會,要陷陳初六於死地。這種圍攻,不管你如何掙扎,只能束手就擒。何健京,憤怒而無力之時,卻沒想到,危險已經悄然而近。
何健京總算將最後一張報紙看完了,確認無誤之後,叫來了詩社中剩下的人,道:「諸位,今日的時報,就不出售了,改為派送吧。將這些報紙送出去,這四為詩社,也得暫時封塵一段時日了。」
「唉,放心吧,交給我們就是。何社副從昨夜起,還沒合眼吧?」
「唔……要離開了,善始善終,我將這詩社再打掃一下,免得人一走,這裡就破百了。」
「當今時局,咱們社長還有起復的時候嗎?」
「這是什麼話,除非世間無道,天子昏聵。但現在看來,當今天子,乃是聖明之主。咱們社長,可是天子親封的無雙國士。只要等天子親政了,第一個起復的,便是咱們社長。」
「唔……」
眾人說話間,只聽得詩社大門口,有人錘門大喊:「開門開門,查水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