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的臉是會具有迷惑性的,微抿的嘴唇,向內斂下的眼瞳,隨著呼吸起伏的脖頸,各種表象組合在一起,可能有一萬種意思。
瑪格麗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他站了起來,輕而易舉攔住了她面前的大部分光線,衣擺與手臂從視線中經過。
「跟我來。」
她抬眼,不自覺地捕捉到目光指引意,轉身隨著他一路往書房的深處走去。
地板乾燥,這裡為了防火,並沒有壁爐,書櫥之間的空氣還很濕冷,那靜靜垂在窗邊的帘子也擋不住什麼。
索倫在書房一角的書櫥前站定,示意旁邊鑲著絲絨布的軟凳,叫她坐。
瑪格麗特狐疑地坐下,看他身體半蹲下來,抬手拿出一把鑰匙,打開書櫥櫃門上的小鎖,從裡面拿出一些陳舊的記事本。
接近正午,外面天氣很好,出了一點太陽,已經兩天沒有下雪了,只不過積雪沒化開。
他的手很潔白,修長地很,指腹搭中其中一本,輕輕的將它打開,扭過身,遞給瑪格麗特。
「這是什麼?」
她問著,捧了過來鋪在膝蓋上,閱讀著他翻倒的這頁。
裡面同樣是一些令人看不懂的機械圖紙,以及各種草稿一樣的短段注釋。
「……這是外祖父改良過的織機,後來母親又在這個基礎上做了改造,能讓絲線更結實。」
他解釋著,又翻開其中一頁。
「她會說很多種語言,很崇拜阿基米德,也會很多東西。」
「小時候,我只要做錯了事情,就會被關進衣櫥里,她的衣櫥里都是這些,我都看完了。」
瑪格麗特聽了進去,忽然放鬆下來,短暫地放空起大腦,只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好奇。
「所以你繼承來的還有這個愛好?因此受益了?」
她觀察著索倫,忽然被吸引了注意。
要是她未來有小孩,倒也可以試試這種教育方式,雖然粗糙,但看起來很管用。
「這不怪她,我那時候比約翰更不服管教。
所有的僕人都怕我,不願意接觸我。」
索倫並不避諱談論自己的糗事。
「真的?看起來不像。」瑪格麗特還以為他從小到大都這樣。
說起約翰勳爵,怪不得索倫在一眾兄弟中會對他格外的關心,就連親弟弟亨利都比不上,原來是這個原因。
索倫依舊單膝觸地的蹲在她面前,他想起小時候,父母之間關係冷漠。
他對父親有種天生的怨懟,恰好對方也不在乎他。
而母親身上肩負了保住外祖家財產的責任,既要經營生計,還得替遠在外面求學的舅舅操心。
面對溫菲爾德家族裡的種種是非,同樣可以斡旋。
這也導致她的耐心只限於大女兒和小兒子。
索倫運氣不太好,夾在中間總是不尷不尬。
又或者說,作為長子,母親對他的期待要比對別人多,自然更理性。
那時候,他為了能得到更多的關心,總是故意惹人生氣,捉弄家庭教師。
索倫講述了其中的細節。
瑪格麗特上輩子也不是獨生子女,倒可以體會這種心情。
只不過她那時候已經不小了,擅長使用更高明的辦法彌補自己。
「……起初,這一招很奏效,只不過後來她看出了我的意圖。」
最後,他頗具歉意地抿起唇角。
「那這罰倒也挨的不冤枉。」
她同情那些可憐的家庭教師,舉起筆記本擋住下半張臉,看著他。
二人無話。
索倫的五官從未距離她如此之近,中間只隔著一本書的距離,她可以看的無比清晰。
這包括嘴唇上乾燥的紋路,深藍色眼睛濃稠的很,高挺的鼻樑稍微駝峰,隱約能感受到一股灼熱的氣息。
這些在尋常時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武器,會毫無感情,冷漠的帶著尖刺。
毫無疑問,他此刻一改往常,一點也不與她見外。
當這種毫不設防的情況出現,就自然地讓他天賦異稟,能讓上帝的天秤上下搖晃。
讓人不自覺放寬了感知的限度,能聽到胸腔中的振動,書櫥門鎖細微的在半空吱呀,無限的體會到他的心情。
她的面孔遮蓋在陳舊的封皮之下。
眼瞼的弧度如同睫毛一樣微微彎曲,深蜜色的瞳孔里情緒有些複雜的滯澀。
不難想像,隱藏在書本下的那部分表情會是什麼樣子。
索倫無意間發現自己可以毫無難度的幻想出來應該有的樣子。
通過咫尺的距離交匯,視線定格在一起。
同時,感到心裡一陣異樣的失衡,仿佛打碎了什麼東西發出巨響後的沉寂,格外明顯。
意識到這種逾越之後,索倫清了清嗓,手背輕擦裙擺,他扶了扶凳腿站起來。
往後退了半步,衣著包裹下的脊背緊靠著書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