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道:「具體做什麼誰也不知道, 我只聽說, 藍氏暴富以後, 其他的領主自然眼紅, 明里暗中都在跟他家套近乎,可他掐死了上線,無根須的作用和去處始終密不透風的,無論玄門散修,只要採摘過來的都只能賣給他,除了他之外,也沒別的地方要。」
林嬰又問:「只有玄門和散修才能採到嗎?」
小二:「乍開始我們也能採到,可慢慢的平地上都采絕了,再想採得掛在懸崖峭壁上,沒點本事的人根本拿不到。」小二說到這裡不無遺憾,「若還像當年那麼好采,誰還擱這兒看客棧呢。」
林嬰道:「這麼說,無根須應該不是延年草了,生長習性並不一樣。」可除了延年草,她還真不知道還有什麼草能無根生長,作為醫子,她十分好奇這種沒聽說也沒見過的新植株究竟有什麼妙用。
左辭則不動聲色地默想:每年都是這個時候才能采草?這看似毫不相干,卻也不知道林宴偏偏這個時候讓林嬰來此,與眾遭遇,會不會太巧合了一些。
「崔三兒,人呢!大白天的又跑哪躲懶去了!」一個衣著鮮亮的胖子邁步進來,小二麻溜就鑽出去迎上:「郝少爺您看,我這不是忙著給貴客們燒茶蓄水呢嗎!」
郝少爺大腹便便,指著他道:「你殷勤著點!別等人叫,你還不快去!」
「是是是,這就去這就去。」小二蹬蹬蹬上樓去,郝少爺伸手摸了摸桌面,一看沒有灰塵,又用手背貼了貼桌上的茶壺,也還溫熱,目光挑三揀四地在一樓審踱一圈,沒瞧出啥大毛病,終於背著手出去了。
林嬰道:「打算盤的時候高興成那樣,我還以為他是老闆。」
左辭道:「老闆姓郝,想必是當初收養他的保長家,他不過是個跑腿的夥計。」
這六個被收養的孩子,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真是不難想像了。
林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左辭站起身:「咱們走吧,打擾久了耽誤他做事。」
兩個剛出後門,小二已經從樓梯上蹬蹬蹬下來緊緊追上:「別急著走哇,好歹吃一口飯。」
左辭忽然掏出很多銀票塞給他:「我們不餓,你多保重啊。」
「哎,這是幹什麼?我哪能白拿你的錢嘞!」小二奮力往外掏,左辭按住他的手:「不全是給你的,」他說,「你們六個的。」
小二反應片刻,才明白六個指的是誰:「嗨!還哪有六個,就剩下仨了,有三個小時候就三病兩痛的,沒能養活。剩下三個,除了我給保長跑腿管帳,一個姐姐名叫鴛鴦,三年前嫁去了鄰村,信兒也從沒捎回來一個,主母天天罵她白眼狼,也不知道日子過得怎麼樣。還有個哥哥親眼看見爹媽下鍋,直接瘋了,成日在外頭胡跑,我只要看見就給他塞口吃的,給他錢他也不會花。你看你給這麼多,我真的很不安吶,其實這裡頭數我過的最好了,我有地方睡,有衣服穿的……」
左辭緊緊握住他的手,千言萬語,最後只化成一句:「多多保重!」
接下來的一路左辭變得無比沉默。
林嬰其實很想問問他,跟這笑忘鎮究竟有何淵源?但她身為林宴的妹妹,自知問不出口。只能默默的跟隨。
天已入暮,夕陽打在身上,林嬰在後,踩著左辭的影子低頭前行。
小小的平安鎮馬上就走到了盡頭,左辭也沒有停下來,找個人家歇宿的意思。
林嬰跟著跟著,忽然停下來,然後,看著左辭獨自向前又走了很遠,竟也沒有發現她掉隊的事。
明知道他心情不好,可也不自覺地心底淒寒。
自從踏上北境領土,她與左辭之間真正的間隔便一點點的浮出水面,再也無法遮掩,不能無視了。林嬰整個人如立孤宵,她忽然覺得真實的左辭變得虛幻,變得不再牢固。
更可怕的是,她很想挽回,卻沒有任何辦法套牢這個人、抓穩這個人!給的起他的,他全都不在乎。他在乎的,自己又給不起。
她到底是一個無情道上的人,這個時候無聲地忍下心頭難過,心底已經開始不自覺地另做打算:假如沒有左辭,我一個人,該怎麼辦?
現在靈力回來了,法寶回來了,甚至忠心耿耿的謝家也距離她近在咫尺。
所以拖泥帶水了這麼久,還在明知道自己和左辭註定無果的前提下,她很應該放過他了。
分開走吧,互相忘記吧。有些事情不趁早遏制就會釀成大災。
林嬰心底已經有了千萬句的鼓譟,自勸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可是她站在那裡,就像被無形的枷鎖鎖住了一樣,說什麼都拔不動腿。
左辭終於折返回來。
先是他投在地上的影子闖入了視線,而後,抬眼才看到了他的人。
逆光而來,四目相對,他問:「怎麼不走了?」聲音就像四面滌盪的風,摸不著抓不住。
林嬰開口,竟是毫不遲疑地假做無事:「腿麻了,小歇一會。」
左辭再靠近時,影子便完全將林嬰罩住了:「現在還麻嗎?」
林嬰心底發酸,忽然覺得那句她一直說不出口的再見,現在必須要說了,可她喉嚨像被什麼堵住,眼淚也在眼圈打起轉來。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逃避開此刻的相對才好。心被不想面對的分別折磨得幾欲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