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嬰怔了一下,既然自己換了身體這事柳家不知道,那麼周天子是不是知道?他和哥哥一夥的嗎?他如此建議……是因為有恃無恐,篤定柳乘風不會拆穿了我嗎?
林嬰心裡難過。
為什麼哥哥的謀劃可以告訴那麼多人,卻不能告訴自己呢?
一位宮人上前,引領著幾人朝停放棺槨的寒室走去。林嬰這才後知後覺的,開始心疼自己馬上要受那錐心之苦,不小心絆了一下,柳乘風無需回頭便抬手精準地將她扶住,林嬰心底暗惱,這皇宮她再熟悉不過了,平日閉著眼睛也走不錯半步,現下真真是心裡亂成魔。
「姑娘放心,雖然傷損難免,但貧道手下自有輕重,不該吃的苦頭,斷不令你多擔。」
林嬰抬眼望他,心裡除了緊張害怕,又多了一絲意外,柳乘風這人……居然有一天也能說出這種關心別人的話?因為心裡有愧?還是家裡遭了回難讓他懂得人情世故?竟學會安慰別人了?
現在的他,仿佛多了那麼一絲半點的人情味。
「那,我的命……就拜託給雲中君了。」林嬰仍是一臉不甘不願的苦相。
柳乘風點點頭,收回手。一行人直走入寒室,一身素縞的宮人被成排的遣退,停在當中的寒玉棺槨被人推開。林嬰上前,看了眼裡面那位頭戴華冠,一身絢爛宮裝,安靜無聲的「自己」,竟有些恍惚:我真的是她嗎?我到底死沒死啊?
忽然有宮人抬來張床鋪,將林嬰手腳按住強迫她側躺,林嬰霎時生出一股頻死的錯覺:「別……別這樣,放開我,我不跑還不行嗎!我真不跑!」
柳乘風不知何處取來一枚閃爍寒光的尖錐,持在手中,彬彬有禮道:「葉姑娘,就是怕你亂動刺錯了位置,還要多受苦楚,我要將你暫且定住,請你忍一忍。」
說著修長的手指探過來,扯住被面遮蓋了林嬰的頭臉,她被術法禁錮,又看不見更緊張了:「別……不要……」
「啊!」
然而下一瞬冷硬的尖錐不管不顧地刺扎入體!
林嬰張大嘴巴,渾身顫抖,舌根不自覺靠後,滿腔驚怕終於大喊出聲,涕淚齊流:「啊!!啊啊啊啊!!!」聲音里,又驚悚,又絕望,又害怕,又疼!
救命!
放開我!
誰來救救我啊!
「別動,按住她!」
林嬰竟然衝破了柳乘風給她下的禁錮掙扎扭動起來!
可惜沒用的,無數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手臂,兩腿,無數的靈力如同無形的繩索將她牢牢捆住,怎樣奮力也掙脫不開。她腰身弓成蝦狀,被子蒙住了臉使她呼吸不暢,像條離水的魚,不知道是會先被悶死,還是先被殺死,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
「別再動了,你這樣只會擴大傷口,更添磋磨。」柳乘風的聲音始終透著嚴厲,一手隔著被子按在她額頭處輕輕拍了拍。然而任何安慰都是無力的,林嬰此刻,只有一種自己正被最親最近最信任的人,笑著殺死在這裡的感覺。
無限的怨、惱、恨在她心臟最痛的地方一起爆開,不知是對著這位刺心取血的同門,還是對著那位不肯露面又不肯解釋清楚的哥哥……
她狂跳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趨向軟弱和無力,內心的溫度也在流失,渾身發抖,不知是疼的還是冷的,同時度秒如年。
終於那尖刺自她身體裡拔出,胸脯衣物霎時打濕了一片,聽得見柳乘風起身走了,七星過來,一注靈力隨即注入,彌合了她的傷口,護住了她的心脈。
但是,這種傷口就算被靈力彌合,留在身體裡的鈍痛卻久久不散。
身上的外力將她放開,林嬰獨自躺在被子裡又默默顫抖流淚了好久,才哆哆嗦嗦地把被子扯開。試了幾次,終於自床上爬起,然後發現柳乘風正抬起雙手,將整個棺槨照在一片八卦盤旋的靈光之中,整座廣寒殿所有的宮人都朝他那邊虔誠的望著,沒人分她一眼,管她死活。
林嬰看著衣襟上的血跡,顫抖著手捂住心口,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她曾是這座宮殿裡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最最尊貴的女子。可是此時看著滿眼白綾白帆,只覺得物是人非,恍若隔世。那些慣常圍繞著她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此刻也都對她視若無睹了一般自她身側匆匆經過,跪倒一片。
「帝君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