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他輕聲自語,聲音被水聲淹沒,「為什麼要流淚?」
水汽氤氳中,他仿佛又看見那個春節,他在別人的合家歡里孤獨地躲在意園的傭人房,趙禹庭深夜跑過來,給他帶了一塊甜到膩的甜品。
「又不是真的很喜歡他,」黎又瑜抹了把臉,水珠順著指尖滑落,「只不過是第一個無人陪伴的春節有他的關心,產生一種錯覺罷了。」
他關掉花灑,浴室里突然安靜下來,鏡子上蒙著一層水霧,他伸手擦出一片清晰,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睛。
「真是可笑,」他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明明知道他是怎樣的人,為什麼還會心動?」
走出浴室時,他看見趙禹庭還站在原地,手中的酒杯已經空了。
「我要休息了,」他擦乾身體,換上睡衣,「明早要早點回學校。」
「趙先生,」黎又瑜站在臥室門口,聲音輕得像一片粉色的桃花花瓣,「祝你好夢。」
門輕輕關上,趙禹庭終於鬆開手中的酒杯。
水晶杯掉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抬手按住胸口,那裡傳來的疼痛讓他幾乎站不穩。
這一夜,註定無人入眠。
第二天,黎又瑜起的很早,他沒有提前離開,平靜的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等著趙禹庭安排司機來接。
兩人一塊下電梯,早班高峰期,電梯只有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黎又瑜站在電梯鏡面門前,看著金屬倒影里趙禹庭裁剪精良的西裝輪廓,晨光透過觀光電梯的玻璃幕牆,將兩人影子拉長成兩柄交錯的冷劍,他聞到趙禹庭身上的冷調香水,和他昨夜在車裡瘋狂時的味道如出一轍。
數字跳到B2,電梯門緩緩開啟,黎又瑜率先跨出轎廂,「再見,趙先生,謝謝你司機送我。」
後頸忽然一涼,趙禹庭的銀質領帶夾貼上來,金屬寒意滲入骨髓:「黎又瑜,今天的新聞頭條,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等保姆愛上主人家的兒子,你猜他的結局是什麼?」
黎又瑜遍體生寒,沒等他回答,電梯門關上。
他最後瞥見觀光電梯正急速攀升,鏡面折射出無數個趙禹庭,每個都站在空蕩蕩的轎廂中央,像一尊被黃金澆築的孤傲神像。
車上,黎又瑜看到了那則新聞,照片上的男保姆是那樣可悲,而他愛上的富家少爺照片由卡通形象替代,評論區的嘲諷湮滅世間不多的真情,好在去學校的路程遠,給了黎又瑜足夠的時間收拾心情。
上午算是風平浪靜,老師講的很有趣,知識擠進腦袋,將趙禹庭拋之腦後。
老師多次提問黎又瑜,在聽到他的答案後加以表揚,在課堂上公開展示黎又瑜的作品,逐漸與同學們相識後,發現大部分人跟趙向聿性格類似,嬌蠻,但不壞,對黎又瑜的態度由最初的蔑視,到認同,到現在的誇讚,除了蘇星洲。
蘇星洲像是獵狗盯緊獵物,開始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針對黎又瑜,課堂上、宿舍、讀書館,展開全方位霸凌。
體育課上,他故意在籃球場上撞倒黎又瑜,膝蓋重重磕在地上,火辣辣的疼,裁判吹響哨子,卻只給了個普通犯規。
「抱歉啊,」蘇星洲俯下身,在黎又瑜耳邊輕聲說,「要怪就怪你太招搖了,聽說趙禹庭很喜歡你,那他怎麼還沒來救你?」
黎又瑜猛地抬頭,對上蘇星洲陰冷的眼神,他終於明白,這一切的針對,不僅僅是因為嫉妒,更因為他是趙禹庭的「所有物」。
第46章
正收拾著畫具,蘇星洲堵在畫室門口,手裡把玩著一支昂貴的Montblanc鋼筆,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這不是我們的『天才畫家』嗎?」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畫室里格外刺耳,「聽說你最近很受歡迎啊。」
黎又瑜握著畫筆的手頓了頓,顏料在畫布上暈開一片,他沒有回頭,繼續專注地畫著,畫布上是一隻展翅的雄鷹,眼神銳利如刀。
蘇星洲走近畫架,伸手扯下畫布,「嘩」的一聲,畫布撕裂的聲音在畫室里迴蕩。
黎又瑜猛地站起來,看見蘇星洲身後站著幾個跟班,正不懷好意地笑著。
「這麼差的畫技,」蘇星洲將撕碎的畫布扔在地上踩了兩腳,「也配用這麼好的畫具?」
他拿起黎又瑜的調色板,隨手扔進垃圾桶,「垃圾就該待在垃圾該待的地方。」
黎又瑜默默撿起打翻的調色盤,蘇星洲嘴角嘲諷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散去,臉上多了一整盤混在一起的顏料,黎又瑜的鋼錐抵著蘇星洲脖子:「我真的很討厭你,不是覺得你高貴嗎?那你覺得我跟你一起死,我的屍體跟你的屍體,誰的更值錢?」
他的小跟班嚇大叫:「蘇少,他要跟你同歸於盡,他的命不值錢,蘇少你可不能出事!」
另一個小跟班嚷著要去找老師,被蘇星洲喝止:「還嫌不夠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