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藍正想出聲安慰他。
「沒關係的」四個字未曾脫出口,視野一轉,周圍的景色再次變換。
「你說想讓我成為一隻自由自在的鷗鳥, 我聽見了。」
「小米, 我還想告訴你一個秘密……」少年的眼尾悄然彎起,漆黑的眸子裡透出一抹溫柔。
「什麼秘密?」
「那就是我……」
「滋啦滋啦」的電流聲一閃而過。
後面的幾個字程藍說什麼也聽不清了,只看見他一張一合的唇形。
方淨的身影在蔚藍的汪洋大海中漸漸隱沒,最終化作看得見摸不著的泡沫。
「豆子!」
程藍面色一急, 赤著腳就要往海里跑去。
躍過細軟的沙子,程藍不顧一切地伸出手, 企圖抓住那抹虛無縹緲的影子。
腳下的觸感隨之一變, 她仿佛失去了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身體輕盈地滑入深不見底的邊界之中, 窒息般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湧來, 冰冷的水流灌入程藍的口腔, 似乎要奪走她體內的每一寸氧氣。
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毫不留情地敲打著她的每一塊骨頭, 猶如一道蜿蜒的閃電在神經末梢疾馳而過, 她越是拼命掙扎越是傳來撕扯般的疼痛。
意識模糊之餘, 身體裡的靈魂卻猛地一顫。
程藍驀然睜開雙眼,入目是一處白的發亮的天花板。
白晝已經降臨。
七點三刻。
考慮到今天答應了李成嚀陪她一起去南邊市場,程藍索性起床,睡意早就被方才的夢境擾亂。
身體好似散架了一樣,打碎了又重新組裝,沉重又疼痛。
她不明白為什麼夢境的反差這麼大,迅速疊好被子,撣了撣被褥上的褶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冷汗,細細密密地布滿程藍的額頭、後背,緊貼著睡衣渾身都不自在。
後半段的夢境尤為真實,就好像無形中暗示著什麼不好的事情。
程藍脫下濕透的睡衣,又重新換上一身乾燥的衣服打算去沖一下涼水。
甫一推開門,賀瑩恰好端著一碗豆腐腦從前經過:「小米醒的這麼早,」她看向程藍懷中的衣服,問道,「這是要去洗澡嗎?」
「是呀,就簡單沖一下涼,身上出了點汗不太舒服。」
程藍往飯桌上瞄了一眼:「爸爸呢?」
「你爸和小淨他爸爸遛彎去了,」賀瑩擺好筷子,面色淡淡地嘀咕著,「只顧著遛彎都不記得吃飯了!」
聞言,程藍抿起嘴微微一笑,「現在時間還早嘛,而且方叔叔很喜歡和爸爸喝茶聊天,您要是覺得在家無聊也可以找霍阿姨呀!相信霍阿姨也想和媽媽相處呢,等我洗完澡爸爸說不定就回來了呢!」
賀瑩莞爾,指腹輕輕在程藍的額頭點了一下,「好,就屬你會說話,去洗澡吧,我坐這等一會。」
待程藍沖完涼出來,程明易真就應了她那句話,推開大門走了進來。
賀瑩瞥了一眼程明易手上的物件:「手裡拿的什麼啊鼓鼓囊囊的?」
「好東西。」
程明易邊說邊把手往口袋裡伸,程藍用毛巾擦了擦頭髮順勢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動作。
一盒形狀規整的長方形鐵罐擺在三人的眼前,程藍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一盒茶葉。
「這是老方送我的普洱茶,一開始我沒好意思收,但我沒拗得過他就收下了,」程明易不知所措地撓了撓後腦勺,「我之前問過他工作的事,要不要來芙洋發展。」
賀瑩咬了一口油條,覺得他這個提議不錯,「可以啊,芙洋的金融公司也很多而且待遇不錯,那他怎麼說?」
若是方叔叔和霍阿姨來芙洋工作,那方淨是不是也會過來呢……
程藍輕輕舀起一勺豆腐腦送入口中,滑嫩細膩的口感落在舌尖,輕輕一卷便流向喉間。
*
程明易搖搖頭,露出惋惜的神情:「老方說他短時間內還想留在鹽城,等把這邊的事處理完了才會考慮其他。」
「也是啊,畢竟他們的家鄉在鹽城,讓他們去其他城市發展也不太可能。」賀瑩轉身又給程明易加了一勺豆腐腦。
程明易端起碗抿了一口:「沒事,若是他們以後來芙洋,我們還可以幫襯一下。」
空氣里瀰漫著一絲淡淡的溫熱,程藍放下碗筷看向大敞著的門口,外面的陽光投射進來,打在米白色的瓷磚上,刺眼的白光讓她暈乎了一瞬。
後面賀瑩和程明易兩個人討論的話題她就沒有再聽了,垂著頭默默地把碗裡殘餘的豆腐腦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