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患者送給你的吧?你今後可記得把它收好,不要再掉了。」護士說。
「而且小伙子你臉色看著不大好啊,也要當心些自己的身體。」
遲野道謝後接過玉墜。
「謝謝。」
大門關閉,電梯下行,借著電梯間內幽暗的燈光,遲野看見掌心裡捧著的這枚因常年累日的佩戴而泛著溫潤瑩澤的玉墜,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裂痕。
*
外婆目前還在世的親戚只剩下一個弟弟,但因老人身體也已經不大好,不適合長途跋涉,加上他的子女也擔心老人葬禮上會過度悲傷,所以對方也並沒有來參加葬禮。
但因為外婆平日裡廣交善緣,哪怕是在養老院裡也有一群跟她關係匪淺的好姐妹,這群婆婆嬢嬢自發來參加了外婆的葬禮,她們整齊地穿著一身黑衣,每人在棺槨前放上一束白菊,泥金萬點,花團錦簇,倒襯得照片中笑容慈祥的外婆顯得不再那麼清冷孤單。
遲野原本沒打算讓遲晨希參加葬禮,以她現在的情況光是離開醫院都已經足夠冒險,可在遲晨希的執意要求下,吳阿姨只好請假陪她一起回到江城,出席外婆的葬禮。
因為找了殯葬公司,一整套流程下來輕車熟路行雲流水,但平日裡臉上總是帶著燦爛笑容的遲晨希卻反常的一直沉默,直到遲野捧著一個小小的花梨木盒子從殯儀館走出,猩紅著眼睛重新回到車上,輪椅上的遲晨希輕輕,說出了這一周的第一句話:
「哥哥,你說……我死後也會變成星星嗎?」
「就像外婆一樣。」
「……」
「哥哥你別哭啊,別說小希,外婆也會替你擔心的。」
見遲野再也按捺不住,平生第一次當著自己的面落淚,遲晨希輕輕:「哥哥,我是認真的。」
「如果我死了的話,哥哥你把我葬在外婆身邊吧。要不然外婆一個人待在地下會很孤單的,我下去陪著她,還能給她講講故事聊聊家常談談村裡的八卦呢。」仿佛已經能夠幻想到自己跟外婆團圓後的美好場面,遲晨希蒼白消瘦的小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淡的微笑。
遲晨希說著,艱難地抬起手,試圖用消瘦成皮包骨的小手幫遲野擦去臉上的淚痕。
「……哥哥,小希好愛你,真的特別特別愛你。」
「小的時候,爸爸每次喝醉了酒打人,你總是護在我身前,我做錯了事被媽媽懲罰關禁閉打手心,也是你偷偷給我塞吃的。後來我被查出來不是爸爸的孩子,媽媽也不要我,我又生了病,是你跪在爸爸面前,求他至少把媽媽的房子留給我治病,你背上現在還有他拿菸頭燙出來的痕跡……」
「如果可以的話,小希和外婆一樣,也真的好希望能親眼看著哥哥成家立業。」
遲野蹲下身,緊緊握住遲晨希的手,淚水打濕了遲晨希的手背他卻依舊不肯放手,仿佛他不這麼握緊一點,下一秒面前膚色透明的女孩就真的會乘風歸去。
「哥哥不會讓你有事的。」
「虧哥哥還是學醫的呢。」遲晨希噘嘴,「哥哥將來可是要當最最最厲害的醫生的,怎麼能騙人呢?」
如果是以往,遲野可以背出安寧關懷等一系列條文來反駁,但現在他只能哽咽,像個害怕家長離開的小孩般緊緊握住妹妹的手。
「……還有很多治療方法,我實習時問過侯醫生還有其他主任醫師,我讀了《Nature》和《柳葉刀》,國外最新研究出了CAR-T細胞療法,哈雷大學醫學院還研究出了新的治療抑制靶點……一定還有其他的治療辦法,一定。」
遲野喃喃,與其說在說給小希聽,倒不如說是在說服他自己。
「嗯。」遲晨希乖巧地點點頭,「我相信哥哥。」
遲野站起身,他牽著遲晨希的手仍沒放開。
「吳阿姨已經到高鐵站了,你回醫院之後一定不要再胡思亂想,乖乖配合醫生哥哥姐姐們的治療,知道了嗎?」
遲晨希微笑,一雙好看的眼睛彎成月牙:「好,我會乖乖聽哥哥還有吳阿姨的話。」
汽車快駛到高鐵站,將要下車時,遲晨希忽而:
「哥哥,你笑一笑好不好?」
見遲野一臉驚詫地看向自己,遲晨希笑。
「自從小希生病後,哥哥總在背著小希偷偷地哭,小希不希望這樣。 」
「小希希望哥哥以後能天天笑,別總是愁眉苦臉著,哥哥長這麼好看,不要浪費啦。」
遲晨希眨眨眼,小臉上露出幾分少女的狡黠。
「……好。」
遲野有些僵硬地扯起嘴角,抬手摸了摸小希的頭。
「等小希康復了,你要什麼哥哥都答應你,想去哪哥哥都陪你一塊玩。」
「嗯!」遲晨希用力點頭,朝遲野伸出小拇指,「那哥哥一言為定哦!」
遲野輕輕勾住遲晨希的手。
「一言為定。」
*
送走了小希,遲野回到筒子樓,收拾整理外婆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