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住院部,遲野在樓底長椅上坐下,他單手撐著額頭,下意識地想去口袋裡摸煙,摸到的卻是最後一塊檸檬糖。
遲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這顆糖重新放回口袋,轉而從下褲口袋中掏出手機,摁下了通訊錄里唯一的一個國際號碼。
遲野接連打了五個電話,一直從下午打到第二天早上,電話那頭才終於響起一個女人淡漠清冷的聲音。
「餵。」
遲野深吸一口氣。
「你什麼時候回國。」
「是小野啊。」
電話那頭的女人顯然也有些詫異,但卻稍縱即逝,轉而又恢復了以往的不露辭色。
「媽媽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麼?等媽媽這幾個月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就會回國接你跟小希——」
女人故作柔緩的話音未落,遲野便厲聲打斷:
「外婆病了你知道嗎?」
「病了?」略微沉默後,女人沉聲,「……怎麼回事?」
「腦血管破裂出血,要做開顱手術,需要直系親屬簽字。」
遲野頓了頓,他竭力吸氣,握著手機的指尖不住顫抖。
「……醫生剛剛跟我書說,要替老人做好最壞的打算。」
電話那頭的女人沉默了,良久後才開口。
「小野,不是媽媽不想回國,而是現在的情況真的有些特殊,媽媽實在抽不開身。」
「之前那些年是媽媽還沒有能力,自顧不暇,錢和權都不在自己手上,沒辦法給你們轉帳。」女人略微沉吟,「這樣吧,我再給你轉二十萬美元,外婆的醫藥費你不用操心,我也會請全江城最好的護工來照顧她……」
女人話音未落,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恚,遲野暴喝:
「錢錢錢,你眼裡除了錢還有什麼!?」
「你不就是在國外傍上了富豪,忙著在豪門裡樹威鞏固自己來之不易的地位嗎?」不顧路過行人詫異的目光,遲野冷笑。「你說你有重要的事情,這世界上難道還有什麼事情比把你含辛茹苦養大,挨家挨戶借錢供你上大學的親生母親病更重要嗎?說你狼心狗肺都侮辱了畜生。」
「小野。」
像對兒子出言不遜的譏諷置若罔聞,電話那頭的女人輕輕。
「你會理解媽媽的苦心的,媽媽這麼做從來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你跟小希。」
「呵……哈哈哈……」
像是聽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話,遲野放聲大笑。
「你所謂的為我們著想,就是出軌攀高枝,沒攀成轉頭拿了綠卡跑到國外,把我跟小希丟在國內任由人欺凌自生自滅嗎?如果是的話,那你的確太為我們『著想』了。」
「小野,在生下你之後其實我跟你父親的婚姻就已經名存實亡了啊。」女人緩緩。
「是你的父親他先孕期出軌,後面又終日酗酒,不務正業,甚至酒後打罵我們母子,這些事情你難道都忘了嗎?」
「這是你以惡制惡的理由嗎?」遲野冷冷,「你可以報警,可以離婚,可以走法律程序,你為什麼要把我們本來還算完整的家弄得支離破碎?」
遲野狠狠:「你現在不要說得冠冕堂皇,至少父親他沒有在婚內把別的女人肚子搞大。你明明知道小希的存在絕不可能會被父親接受,而且她還患了兒童癌王神母,你依舊拍拍屁股走人,她遇上你這種母親又何其無辜?」
「……」
遲野舌鋒如火,面對他犀利的詰問,電話那頭的女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你說得對。」
緘默良久,女人才緩緩,即便她的聲音比先前更低沉,母子倆的語氣有極其相似的平靜無波。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的確是我對不起你們兄妹。」
「可我不能讓我這麼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等我回國接走你們,我現在獲得的一切,我創辦的三家公司,現在丈夫手下的私人醫院,所有的豪車豪宅財產,都會有你們的一份。」
「你以為我會稀罕麼?」
遲野冷冷。
「你做的這一切在我眼裡從始至終都只是笑話。」
「我沒有你這個母親。」
說罷,不顧對面女人的欲言又止,遲野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