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這樣,他和表哥的關係又漸漸變得親近起來。因意外事故產生的躲避、隔閡和傷害似乎開始慢慢消融。
有沉醫生陪伴的那三個月里,他的生活很規律。
上午,他們通常會圍繞沉醫生今日帶來的話題聊一會兒,然後他聽對方念一念今天帶來的書,再花些時間一起照料那盆無盡夏。
中午,沉醫生會陪他一起吃午飯,並常常能給他講到有關的趣事。
下午,短暫的休憩後,已經迅速學有所成的他會為沈醫生答疑解惑,幫助他處理慈善基金會的諸項事宜。
傍晚,沉醫生離開,他獨自吃過晚飯後繼續學習課程,或是打電話向表哥請教,忠叔也漸漸開始向他匯報他的一些產業情況。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他通常會疲憊地陷入夢鄉。大概是大腦已經被占據得太滿,那些舊日的夢魘很少再找上門來。
即便偶有被抓住的時刻,他也不再像過去那樣惶恐。因為他知道還有明天,明天的沉醫生會幫他重新搭好堡壘,將他帶出泥濘。
可承諾了明天的沉游川最終食言了。
因為昨天的爭吵,又一晚夢魘纏身的宴涼舟神思恍惚地走進森市墓園。
沉醫生離開後,宴樂逸遵照他的遺囑,將他葬在了父母和妹妹旁邊,一家人也算團聚。
宴樂逸和忠叔的定期祭拜,宴涼舟一次也沒有參加過。
可當他面對重大選擇,亦或是感到迷茫難過時,他會到他墓前坐坐,靜靜地待上半天。
被舊日的記憶和情緒支配著,當他夢魂顛倒地習慣性走到沈家人的墓碑所在地時,宴涼舟才恍然驚覺他已經重活一次。
萬幸這一世的沉游川還好好的,健康,開朗,得眾人喜愛,只是與他不親近。
他佇立在清晨朦朧的霧氣中,望著墓碑上笑容溫暖的沈家夫婦發起了呆。
於是等沉游川趕來後,看到的就是宴涼舟茫然的臉和微紅的眼圈。
一時又懷疑自己在做夢,沉游川驚疑不定地和對方打招呼:「宴老師……」
看對方的模樣,也不像是來墓園祭拜誰的。
宴涼舟微微頷首,沒有說話。沉游川提心弔膽地瞧著他搖搖晃晃地走開了。
直到對方的身影完全沒入樹影之中看不見了,沉游川才皺著眉頭收回視線。
算了,不是他該管的事,宴家的司機和保鏢肯定就等在外面。
他一拍屁|股在父母的墓前坐下來。
「爸,媽,這回來得早,驚不驚喜?」沉游川摸了摸父母的墓碑,乾乾淨淨的,是經常擦拭打掃的樣子。
他的父母是七月十四號去世。因為從華京趕回來一趟不容易,他每年只有清明和忌日一定回來,平時全靠看守墓園的大叔幫忙打理。
「看樣子我的煙送得還算討人歡心,是不是?」沉游川低聲打趣。
他把供品一件一件擺出來:「我馬上要進組了,7月請不出假,所以提前回來看你們……」
「你們兒子出息了,這次演的是成導的電影,我記得爸你當年很喜歡成導……」
「媽,我買了你愛喝的酒。誒,不用擔心貴,我有個好消息——錢已經攢夠了。我打算這幾天就把貸款還上……」
沉游川參演《江湖》的片酬是二百萬,扣完稅到手一百出頭,會在簽訂合同後、開機第一場、拍攝中期和殺青戲前分四次發放。
現在他已經拿到了第一筆,加上之前的存款還貸足夠了。他這次回森市也是為了辦理此事。
沉游川絮絮叨叨地和父母聊了好一會兒,然後看了眼手機。約定的時間到了,他拿出平板架起來,撥通了美國的視頻電話。
坐著輪椅的沉山晴出現在畫面中,一家四口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相聚。
兄妹倆在父母的墓前用手語聊起天。
沉游川: [前幾天尹先生說以你的繪畫水平,已經可以試著申請他的母校巴黎美院,他願意幫你聯繫教授,寫推薦信。我也覺得這是個去看看廣闊世界的好機會。 ]
尹先生是沉山晴小時候的家庭繪畫老師,在沈家出事後,他決定再次回到美國的大學任教,還幫忙「收養」了當時只有10歲的沉山晴,方便她出國求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