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沈醫生的詮釋給金色蒙上了一層夢幻而浪漫的色彩,但事實上,就和這個俗不可耐的顏色一樣,他喜歡它的理由,也十分鄙俗。
第15章
在宴涼舟無法掙脫的夢魘里,往往是高大的男人喘著粗氣,或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或拿皮帶狠狠抽打他,亦或用針不斷地刺他的手指……
一重重黑漆漆的鬼影會隨著對方的怒氣不停地膨脹,怒吼的聲音會越來越響,直至震得他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說!你|媽|的金條藏在哪兒了……」「那個賤女人又換了個地方,你一定知道……」「快給我找出來,不然我抽死你……」
這樣的戲碼一輪又一輪。通常他總要在開端哀哀哭泣,不肯鬆口,因為那黃金寄託著他對那間已經被賣掉的,芳香四溢的花店最後的念想。
可當戲劇抵達高|潮,他就不得不從家裡的某個角落摳出幾塊藏得隱蔽的黃金,交給那個名為父親的怪物,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黃金是錢財,是救命的希望,那閃爍的金色是他回歸安全的象徵,卻也是他下一輪的索命符。
因為在戲劇的尾聲,那個面容模糊的女人總是在沖他尖叫:「你為什麼要告訴他!那是我開新的花店最後的儲備金……」
「都怪你都怪你!我為什麼要生下你?你簡直是我恥辱的象徵!你這個帶來不幸的掃把星!」
「你為什麼不討他喜歡!都是你不乖,他才會出軌!」
……
在刺耳的責罵之後,女人又會強行按住他,當著他的面重新藏好黃金。
那金色仿佛化作一個長長的鏈條,鎖在他的脖頸上,越勒越緊,直至那個醜惡的怪物再次闖進來,一把扼住他的喉嚨。
金色,是陽光與星輝,美麗又溫暖的顏色,他既喜愛它,又畏懼它。
沈醫生似乎察覺到了他不安的狀態,放了一杯暖騰騰的紅茶在他手心。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在對方面前露出醜態。
可當對方去拉窗簾時,他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來,下意識地厲聲喊道:「不要拉!今天有陽光!」
「別擔心,我只拉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沈醫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穩定,「把花苗放進這裡的窗台。」
是啊,明明他們說好要一起照顧那株無盡夏的。可他這種狀態,連陽光都無法保證供給給它,他真的有能力照顧好那樣脆弱又美麗的東西嗎?
巨大的愧疚和自我厭惡立刻包圍了他。
他是身懷厄運之人,是一切不幸的開始。
可沈醫生再次打斷了他的思緒:「其實今天我本來就想和宴先生商量,能不能不要把窗簾拉得太大。」
宴涼舟一怔。
他聽到沈醫生在桌旁坐下的聲音,「我今天帶了電腦來,需要看幾份文件。如果窗簾拉開太多,光線過強,屏幕反光會很刺眼。」
不知怎的,聽到對方這樣說,他原本揪起的心慢慢放平了。於是他忍不住問:「你今天不打算給我讀書了嗎?」
才第四天而已,他就放棄了嗎?
「唔,」那道聲音又笑了起來,「我今天帶了一本關於美夢精靈的小小故事集,宴先生要聽嗎?」
好像又被對方拿捏了,宴涼舟有些賭氣:「我不聽。」
「好吧。那我處理一下文件,您先喝一會兒紅茶,我們待會兒再聊。」
知道對方是在給自己留出平復情緒的,宴涼舟喝了口茶,聽著他敲打鍵盤的聲音發了會兒呆。
可昨晚的夢和那些可怕的情緒一直在追趕著他,他終於忍不住向著那邊輕淺的呼吸聲「跑」去:「你在看什麼文件?」
對方好似察覺到了他的求救,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直擊要害:「宴先生是否會覺得自己是有罪的,因為總在為身邊之人帶來災禍。」
「你為什麼這麼說?」自己築起的防護外殼被對方輕輕敲響,宴涼舟不由自主地捏緊茶匙,聲音冷淡下來。
「因為我自己時常這麼覺得。」
宴涼舟呆住了。
沈醫生淡淡講述:「或許您已經從平忠先生那裡了解過我的生平。我年少時,家中突遭橫禍,父母因車禍喪生,妹妹也因此病痛纏身,只有我,稱得上是全須全尾,毫髮未損。」
「中學時,我遇到了此生最好的朋友,他熱情善良,寬厚仗義,陪我度過了艱難的高中和大學時代。可當我的演藝事業略有起色時,他卻因受我牽連而落得悲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