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醫生低低地笑了一聲:「我和妹妹一開始用花盆養小麥時,連播種的時節都分不清,大夏天的把糧食店裡買來的麥粒撒了一把下去,就開始傻傻地等著它發芽。」
「是後來才慢慢摸索著能種出麥苗,鬆土、澆水、施肥、捉蟲、光照……有時候辛苦半年,結出來的麥穗卻是空的,有時候一盆裡面只長出了一顆麥穗,我們倆要數著吃。」
那聲音的主人頓了頓:「我和妹妹最終用一粒種子,周而復始,一起收穫了三次青麥。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們才真正理解了大叔對於被吃掉的麥子的心痛,對於生命的歷程也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受。」
「我妹妹畫了有關麥子的系列組圖,叫《輪序》,現在陳列在她的畫廊里,將來如果有機會,宴先生或許可以去看一看。」
對於復明這件事避而不談,宴涼舟沉默許久,終於低聲說道:「對不起……還有……你買花的錢我會讓忠叔轉給你。」
「好,沒關係。」沈醫生輕笑,很輕易也很真誠地揭過了這件事,「我自己確實也不擅花藝,笨手笨腳惹了宴先生生氣。」
「所以,」那道聲音帶著清淺的笑意,「我這次帶了一本花藝主題的工具書,宴先生要聽嗎?」
宴涼舟:「……」
總覺得自己好像又被套路了。他把頭扭向另一邊:「我不聽。」
「好的。那我看會兒書,您請自便。」是熟悉的回覆。
沈醫生似乎關掉了大燈,只留了一盞小小的閱讀燈。
熟悉的翻頁聲響起,他又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著了。
在陷入夢鄉的最後一刻,宴涼舟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不甘地問:「你今天……不拉窗簾了嗎……」
明明他都想好要怎麼對付他了。
「哎呀,宴先生想要拉開窗簾嗎?」那聲音故作驚訝,滿含笑意,「可是我聽說鮮切花不適合照射陽光,而且蘭花喜陰,所以覺得還是不要拉開比較好呢。」
「胡說。」宴涼舟聽到自己不滿的嘟囔聲,「只是要避免、強烈直射……但要有陽光散射……花,怎麼能沒有太陽呢……」
「原來如此。我會好好讀一讀工具書的。」那聲音仿佛是在輕柔地哄他,「只是現在您需要休息。不如我們等到明天,再拉開窗簾曬太陽吧。」
又約定了明天嗎……
仿佛得到了什麼承諾,宴涼舟心底一松,徹底沉入了夢鄉。
那是一個充滿了麥子清香的夢,仿佛他也感受到了大地,安寧,穩定,悠長。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沈醫生已經不在了。
他猶豫片刻,偷偷伸手去摸索尋找床頭的摺紙花瓶,想摸一摸那蘭花是否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盛開了,很漂亮。
可床頭空無一物。
「來人!」他驚慌失措地按響了緊急呼叫鈴,「我的蘭花呢?沈醫生沒有告訴你們不要丟嗎!」
匆匆趕來的醫護人員驚慌地解釋道:「沈醫生確實有交代。但是……昨晚魏先生來過,他堅持說隔夜的花不好,親自拿出去丟掉了。」
……
「涼舟?涼舟……醒醒,到家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在他耳旁呼喊。
宴涼舟猛然睜開眼,看到了站在車窗外,微笑著的,自己的經紀人魏德嘉。
第6章
宴涼舟有些恍惚地下了車,發現這裡已經是自家車|庫,「表哥呢?」
一旁的司機及時為他解惑:「樂逸少爺半路發現您睡著了,就叫了自己的司機接他回家去了。」
表哥大概十分氣憤吧,能想像得出他氣哼哼下車的場景。宴涼舟笑了笑,轉頭發現魏德嘉正有些探究地望著自己。
見他看過去,對方便走上前來,溫和一笑:「涼舟,你最近和樂逸少爺的關係似乎變好了。」
宴涼舟這才恍然,他與表哥的感情本不應該這樣親近。原本的這個階段,處理各種事務時,他會更依賴自己的經紀人魏德嘉。
宴涼舟在15歲時與他相識。他的身份牽扯到宴家一件十分不光彩的舊事。
魏德嘉是表哥宴樂逸同母異父的兄弟,和他同歲,卻比表哥小三歲。因此身份尷尬,與表哥的關係也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