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既如此放話,裴世瑜自然不會強行再入,卻也不走,就在一旁等候。片刻過去,始終不見人出來,心裡越發疑慮,忽然又想到姓謝的武功不俗,萬一是想趁這機會對兄長不利——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對於宇文那種老賊而言,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裴世瑜心裡焦躁起來,哪管別的了,正要強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面,見是大師父來了。
他雖非裴家人,卻與裴家淵源極深。
裴世瑜小時候曾隱隱聽人提過一嘴,大師父早年似與姑母青梅竹馬,談婚論嫁,後來卻不知何故,未能如願。此番去祭姑母的廿年忌日,他即便算不上半個姑丈,同去,也是天經地義。
「大師父你來了!」
裴世瑜忙迎了上去,將事簡單一說,拉他就要一同闖門。
韓枯松方才聽說謝隱山公然登門拜見君侯,便覺不大對勁,急忙也過來看個究竟。聞言不禁也急了,正待與裴世瑜一道闖入,這時,開門聲傳來,只見君侯和謝隱山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後。
二人方才也不知閉戶說了什麼,謝隱山的神情看去有些失望。
君侯跨出門檻,走了兩步,送客畢,停在階上道:「今日我另有重要之事,便不留信王了。也請信王回去後,轉告天王,他麾下固然多勇夫悍卒,但我河東百萬子弟,亦皆是健士,人人靴刀誓死,枕戈待旦。他若是再敢來犯,裴某便是拼著玉碎,也不會叫他能如前次那樣再全身而退。」
言罷,他喚虎賁代自己送客出門。
君侯並未橫眉怒目,這一番話卻是擲地有聲,不怒自威。
謝隱山行了一禮:「君侯安心。天王此番派我前來之時,曾言……」
他一頓,「天王曾言,他本也無意與裴家為敵,皆形勢所迫而已。往後兩家若是化干戈為玉帛,那便是天下眾生的大幸。」
他言罷,告退轉身,待要跟隨上來的虎賁出去,忽然看見韓枯松和那位裴家子就停在外,裴家子正怒視著自己,遲疑了下,行到近前,向他也是恭敬地行了禮,這才走了出去。
裴世瑜皺眉看著他背影去了,立刻衝到兄長面前,問是何事。
裴世瑛面露笑意:「我不是與你講過江都王進攻青州一事?謝隱山來此,正是為了此事。」
兄長言語極是含糊,說了等於什麼都沒說。
裴世瑜雖有些不滿,覺得他在搪塞自己,但轉念一想,能叫謝隱山親自過來的事情,必不是小事。
應是事關機密,兄長此刻還不便叫自己知道。
他很快便釋然,也不再追問,解釋道:「我是擔心那老賊使詐,萬一派這姓謝的來,表面議事,實則卻要對阿兄不利。既然無事,那便是我多心了。我去瞧瞧阿嫂,接她出來。」
裴世瑛含笑頷首:「你先去吧。我這邊也快了,還有一點小事,處置完便好,咱們出發了。」
裴世瑜應好,轉身而去,走了幾步,忽然聽到兄長在身後又叫了聲自己,便停步轉頭。
只見他走了過來,停在面前,遲疑了下,將他拉到一處無人的角落裡,低聲用商議般的口吻說道:「虎瞳,往後咱們改改,勿再以『老賊』呼人,你意下如何?」
裴世瑜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阿兄是說宇文老賊?」
他這稱呼,最早來自韓枯松。
韓枯松對宇文縱極為仇恨,只要提及,從來就是以老賊代之。裴世瑜耳濡目染,自然也習慣如此稱呼。
沒有想到,阿兄連這種事也要管。
裴世瑜很是費解,確定不是自己理解錯後,道:「不叫他老賊,叫什麼?」說完,自己又哦了一聲,「也是,老賊看去也不是很老!那叫他惡賊?」
裴世瑛頓了一下:「兩方雖然為敵,但那宇文也算是一方梟雄。往後他若不再來侵,虎瞳你也不必時刻以老賊呼之,顯得咱們裴家器量狹隘。」
裴世瑜心裡極不認同兄長的話,但他向來敬重兄長,他既覺得不妥,特意點了出來,裴世瑜自然不會悖逆,點頭道:「也罷,那我便聽阿兄的!往後只要他不再來犯,我不叫他老賊了,叫他宇文老兒便是,如此已是極客氣了。」
裴世瑛再次一頓,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阿兄你快些!我先去了!」
裴世瑜心裡惦記著人,言罷,立刻匆匆去了。
裴世瑛帶了幾分無奈,目送他的背影迅速消失。
一旁的韓枯松道:「那我也先去了!」說完就要跟上,卻被裴世瑛叫住。
「大師父,你先留下,我另有事要問你。」
韓枯松只得跟著裴世瑛入內。
進去後,將門一關,裴世瑛便斂容不笑,神情變得鄭重無比。
韓枯松心裡忽然開始打鼓,似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仿佛是有和他有關的壞事發生。
但若叫他去說到底是何等不好的事,他自己卻又想不出來。
「君侯留我作甚?」他問,「宇文老賊實在猖狂,都這樣了,竟還敢大喇喇派人上門!若不是君侯不許,我豈能容這姓謝的就這樣離去!」
裴世瑛不言,只拿出一道信箋,推到他的面前,示意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