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只是假設,萬一他不在的時候,她這裡又發生什麼意外……
何妨坦言,他最為相信的,其實還是他自己,縱然跟在他的身邊,亦將會是險難重重。
他看見她仍那樣轉面在望他,眼一眨不眨,身影兒如凝,略一躊躇,一咬牙,不再多想了,只憑這一刻來自他內心的驅使,在白四等人驚詫的注目之中,縱馬回至她的身前。
「跟我走,你怕不怕?」
他坐在馬背上,低頭看她,只如此問了一句。
李霓裳不期他竟會掉頭為她回來。從極大的意外里反應過來,一顆心在胸間猛地蹦了起來。
沒有半點猶豫,幾乎是下意識,她搖頭。
他看見,再也不猶豫,向她傾身過去,伸出自己的一隻手。
「你手給我!」
李霓裳依言抬手,他一把握住,指緊緊相交,再探去另臂,摟住她,一帶,便將她抱上馬背,坐定,不再停留,迅速縱馬離去。在奔出去一段路後,他摘下弓箭,向著身後的謝隱山發了一箭。
「在那裡!就是他!就是他!」
身邊士兵躲開羽箭,指著前方箭來的方向,高聲喊道。
滿月從烏雲後全然脫出。
在銀月如春水般的清輝下,謝隱山認出了那少年的影。他騎在馬上,如流星飛縱。
那道驕傲的背影,根本無須看臉,他也絕不會認錯。
那夜襲戰雖然受挫,才出兵龍門,便被迫後退,但,倘若不計因此造成的士氣打擊,實際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當今天下,以實力而言,能正面與天王較一高下者,恐怕還不存在。
威名之下,誰也沒有想到,竟會有人膽敢那樣夜闖重營。
這是何等驕狂大膽之人才能做出的事。
謝隱山那夜本已出營,然而,實在放心不下,出去一段路後,又停在路邊,躊躇之時,意外遠遠看見似有騎影從北面的曠野里掠過,朝著營房方向而去,心知不對,迅速趕回,這才僥倖阻擋住了裴家小子對天王的攻擊。
天王全然沒有防備,當時險些喪命在這裴家子的手裡。昏迷甦醒之後,又陸續嘔血,傷情極為嚴重,急需靜養。然而,即便那樣情況下,他竟還固執不肯退兵,後來是謝隱山領著全部麾下的將領下跪,懇請他以身體為重,宇文敬又聲淚俱下,叩首叩得額頭綻血,他方勉強忍氣,不得不於兩天後,下令分批撤退。
這若還抓不住那裴家小子,如何平息天王雷霆之怒。
第54章
謝隱山領人在後緊追不捨, 很快,他便發覺,裴家子的坐騎極為神駿, 觀他身前仿佛還有一人, 然而速度絲毫不減。如此在後追趕,一時恐怕難以追上。
先是去歲冬,叫他大鬧華山後營,再是此番天王遇刺,這小兒變本加厲。倘若這回還是叫他逃脫, 他謝隱山日後也可以不用混了。
他今夜是勢在必得, 行動預備充分。除去莊子後方因通山無法設防,其餘幾個方向的路口,皆預先另設埋伏。
此刻他正逃竄的北向,自也不會遺漏。
龍子與它主人一樣, 事來瘋的性子,人馬天生一對。背上多出來的女郎的身重,短途於它幾乎不受影響, 此刻越被身後群馬追逐,越發興奮起來, 跑得四蹄宛如生風, 朝著主人指示的方向,只管狂奔衝去。
前方便是山坳,拐入之後, 右側群山綿延, 左側,是奔騰的黃河。
裴世瑜轉頭望了下身後,謝隱山那些人的距離還是落後頗遠。
只要進入山坳, 沿著黃河野岸一路北上,短時內,他們休想追上自己了。
他輕輕拍了拍龍子脖頸,以資鼓勵。
方才只顧逃命,也沒來得及和她講話,此刻稍稍放鬆些下來,感到她的後背正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膛里。
他不是第一次與她共騎。但好像是頭回,她將她的身子如此完全地靠在他的懷裡。
怕她擔著驚,他臉湊近她後頸,唇附她耳,安慰道:「莫怕。前面進去,他們就追不上了!」
李霓裳此刻絲毫也無懼怕。
她不知自己是怎的了,恐怕是瘋癲入腦,竟徹底失了理智。
方才站在渡口等待之時,看到他獨自離去,她並不如何關心自己接下來或將遇到的危險,只覺惆悵,不舍。
當意外看到他突然掉頭回來,騎在馬上,問她跟他走,怕不怕。就在那一刻,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這可是他啊,風一樣自由的高傲少年。他竟肯回來接她,不嫌她是他的累贅,要將她帶上他的馬背,叫她一道上路?
這怎麼可能?
然而,全是真的!
在他高高坐在馬背之上,俯身向她伸手的那一刻,縱然看到這條逃亡路的盡頭處,等待她的,將是烈火焚身的阿鼻地獄,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的馬跑得太快了,她只是害怕自己萬一坐不穩跌下馬背,會給他增添麻煩,故後靠了些,好叫他也不必分神再用手臂圍她。
忽然,她感到耳後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