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微皺,看了眼永安,顯是有些不悅。
永安此時也變得不確信起來,揉了揉目,哭喪著臉,喃喃地道:「莫非真的是我看岔了眼?活見鬼了!」
李霓裳正想坐回去,卻見那人又轉向自己:「不管有無,你換間屋。此處不好住了。」
她忙搖頭,表示不必。他卻不與她多說了,拔步便朝外去,吩咐永安叫此間主人立刻替她另外收拾一間乾淨屋子出來。
李霓裳一時忘記足傷,上去便要阻攔,不料太過疼痛,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伸手一把扶住榻角,方穩住身子。
少年轉面望了一眼,目光便迅速落到了她的腳上,很快,他似頓悟,快步走回到她面前,俯身下去,探手便除去了她的靴。李霓裳躲避不開,只得任他又輕輕褪下了襪。
他的目光在她顯露的傷足上停留了片刻,慢慢抬頭,問:「腫得這麼厲害,為何不叫我知道?」語氣竟帶幾分責備似的。
李霓裳此時也鎮定了下來,望著他,只微微一笑。
他仿佛有所領悟了,眼內掠過一縷懊惱之色,未再追問,頓了一下,吩咐永安去將傷藥取來。
永安應一聲,轉身飛快去了。他則背身對她,面向著雪庭,等在門後。
李霓裳悄偷地看著這道忽然好似變得沉靜而耐心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也莫名變得安寧了起來。片刻後,聽他說道:「我一早便叫人去打聽了,你勿心焦。」
她一怔。
昨夜後來看他那樣的態度,她本已不敢報太大指望。卻沒想到,原來他並未忘記她的事。
「若你說的人當真已來,必能找到。最多你再等幾日罷!放心便是。」
他轉面向她,安慰道。
「郎君!郎君!」這時,永安的聲音響了起來,人也跟著跑了回來,手上卻是空的。
這少主看一眼,皺眉正要訓斥,卻聽永安稟道:「方才我伯父說,找的那個人來了!此刻就在外面!」
李霓裳心一跳,抬眼,與這少年投來的目光恰撞到了一起。
他很快收目,一言不發,轉頭走了出去。
第15章
外面那登門之人,正是李霓裳預料的崔重晏。
那日,在發現戴厚處心積慮周密準備,卻把公主當做崔蕙娘劫走後,崔重晏的第一件事,便是判斷戴厚到底會將人送去哪裡,這亦表示,他將帶著這件投名狀,去投奔哪一方勢力。
而今天下,可逐鹿者,除齊王之外,惟余孫榮、河西裴氏,以及橫海天王宇文縱,其餘那些前朝遺留下來的大小節度使,充其量不過是占據一地,或求自保,或相互混戰而已,掀不起什麼大浪。
裴氏第一個排除,原因無須多說。剩下孫榮與橫海天王,皆是齊王對頭,都有可能是戴厚的目標。然而孫榮雖已立號稱帝,看似力壓四方,潼關一戰,他卻眼看是要頂不住了,關內若是落入宇文之手,則宇文從此背靠蜀地漢中,盤踞關中,東出再無任何阻礙,隱然已有昔年始皇帝征伐六國之相,更不必說宇文縱其人,除了當年年少之時慘敗於裴大將軍,此後再未有過相當的對手。他若自認梟雄第二,則天下再無人敢稱第一。
可以說,目下四家之中,唯他最具一統天下的雄霸之氣。戴厚既要另外投人,不去他那裡,會去哪裡。
公主金軀,何等貴重。崔重晏作出判斷,便深信不疑,毫不猶豫立刻往西向著潼關趕來。他曉行夜宿,路上跑死了幾匹馬,終於到了潼關附近。迎接他的,便是宇文縱攻下了潼關的消息。緊接著,他又知宇文縱來到天生城。他推斷公主應也在天生城內,便在附近刺探多時,然而城寨地勢險峻,防守更是嚴密,連他也尋不到任何可以混入的機會。正在束手無策焦躁之際,遇宇文縱離開,並未看到他身邊攜帶女子,恰此時,他遇到一群流兵,當即策劃了一個計謀,將宇文縱的得力幹將謝隱山調開,隨即自己趁亂終於潛入營寨,並未費多大週摺,便找到了尚留在寨內的戴厚。
戴厚突然看見他如鬼魅般現身,驚懼不已,又怎是他的對手,很快便被制住。崔重晏也從他的口中得知人已被離奇劫走了。
當時他驚異萬分。
以他起初的設想,宇文縱憑空得到如此一個「見面之禮」,哪怕不知她真實身份,當她就是崔昆之女,也有利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