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衣袂上已不再滲透出新的殷紅,但海骨被強行催動後的反噬之力仍在經脈里灼燒。
海水流溢而過他的身軀,妥帖包裹著那些被灼燒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著他破損的肌膚。
「少君,您不該強行動用海骨之力。」
一隻通體透明的水母漂浮在他耳邊,發出蒼老的聲音,「這次的反噬比三百年前還要嚴重。」
厭拂滿緩緩睜開眼,翕動的淺色長睫剎如抖落萬頃雪光,襯映著幽然浮動的海水。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縷水碧色的
流光。
那光芒忽明忽暗,如將熄未熄的螢火。
「無妨。」厭拂滿猛咳一聲後,更多的聲音透過海水傳來,帶著重傷後的沙啞,「她...安全了嗎?」
珊瑚叢中游出幾條透藍小魚,它們首尾相銜,組成了一個簡易的傳送陣影像。
陣中隱約可見離清緣的身影,正隨著海棠花舟升向雲端。
「跟著她。」影像前的厭拂滿輕輕揮手,那縷水碧色流光便附著在一條小魚身上,「別讓天界那群老狐狸發現。」
小魚點點頭,轉身游向海面,躍出。
厭拂滿望著它遠去的身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縷鮮血從他嘴角溢出,在海水中暈開成淡紅色的霧。
「少君!」透明水母的喊聲聽起來有些急切。
「別急,還死不了。」
他胸腔里擠出一聲懶洋洋的笑,抬手抹去唇邊的血跡,目光卻落在不遠處斜插在礁石上的滄海劍上。
那劍身已經出現了細密的裂紋,卻仍倔強地散發著微光。
「滄海,這次連累你了。」他輕輕嘆出了一口氣,難得有些少見的悵然。:
海底的暗流突然變得湍急,厭拂滿警覺地撐起身子。
遠處,一團黑影正以驚人的速度向這邊移動。待那黑影靠近,他才看清那是一條足有十丈長的深海巨鰻,全身布滿紫金色的紋路。
「厭少君。」
紫金巨鰻張開血盆大口,發出的卻是人聲,「天帝有令,請您即刻前往九重天。」
厭拂滿冷笑一聲,伸手召來滄海劍:「鏡慈那條老狗,竟連你們深海族也能差遣了?」
「不是差遣,是交易。」巨鰻的眼中閃過貪婪的光,「他說,若能將您帶回去,就賜予我...您的一段海骨。」
劍光乍現。
白衣在海水中翩飛,厭拂滿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巨鰻頭頂。
他手中的滄海劍直指巨鰻眉心:「告訴鏡慈,想要我的命,讓他親自來取。」
第88章
「生命和榮光?」
師靈澈輕輕的笑聲迴蕩在離清緣耳畔。他牽起她的手,讓她的指尖觸碰上那棵海棠神樹。
「那阿離,先看看這些吧。」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離清緣感覺到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刺骨寒意從指尖蔓延至全身,她眉心的硃砂與水碧印記同時爆發出灼熱的光芒。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旋轉。
而最先進入感官的,卻是瓢潑大雨的聲音。
噼里,啪啦。
但——雨水不是雨水。
是血。
粘稠的、滾燙的血,從昏黃天空的傷口裡傾瀉而下,澆灌了這片被詛咒的土地。
那棵被稱為「神樹」的海棠正在枯萎,樹皮一塊接一塊剝落。
薄暮天色,十歲的師靈澈站在其間,不遠處的案桌上還擺著兩碗長壽麵,但他煙粉色的衣擺早已在血雨里浸透。
染紅,發黑。
「靈蘊。」
一道溫和的女聲從背後傳來,平靜得像是詢問今日的課業。
「這是我的母親。」
成年師靈澈的聲音也瞬時在離清緣身側響起,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剛剛那道女聲還要平靜,「她叫師芊年。」
眼前的場景里,二人視線里的小師靈澈沒有動。
因為他知道那平靜下藏著什麼。
記憶,迴轉,他眼前倏然閃過母親用藤刀剖開父親胸膛的情景。
那手法嫻熟得像在修剪一株海棠。
「過來,幫娘親按住你哥哥。」師芊年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師靈澈感覺自己的意識一片暈眩,面前扭曲的景象卻仍能穿透那片暈眩,直抵他的瞳孔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