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食肆中的吃食琳琅滿目,色香俱全,滋味也是頂頂好的,但她莫名就是咂巴起了嘴,想起了這一碗樸素的陽春麵。
食肆的老闆娘走南闖北,做一道隸屬北境菜色的陽春麵給她這食客品味一番,倒也不是難事。
但那碗陽春麵端上來擺到離清緣面前後,她動了幾筷子後,便再沒了動作。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現在她好像知道了——
「有醋嗎?」離清緣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定定看向厭拂滿,忽而就開口問。
陽春麵要加醋。
這個習慣,如果按時間線來推,這個時間節點的離清緣是不該有的——因為這是厭拂滿的習慣。
前世師徒二人浪跡天涯四海為家,朝夕相處太久太久,
便倒連不同的習慣都逐漸趨了同。
「有。」
說不清多長一段寂靜後,厭拂滿終於也出聲回答了離清緣。
他站起身來,雙手掌心抵上長桌,半個身子往前傾去,那雙寡冷的鳳眸也同樣定定注視著離清緣。
「你確定要?」厭拂滿的語氣褪去了慣用的輕佻懶散,聽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溫和。
離清緣忽就又笑出了聲。
她抬手撫過長桌上擱著的那盞紅紗圓燈籠,駭人的光亮在此刻莫名熨帖出幾分靜靜暖暖。
她眉眼彎起來,笑得比剛剛更開,不是慣用的輕快笑法,收了甜蜜的狡黠意,是帶點淡然的那種笑:「一瓶醋換一個燈籠的故事,你要不要?」
任何重大決策前理應有一段重大沉默,但厭拂滿卻從那段重大沉默里掠走,答得足夠快——
「好。」
這一回,他的語氣聽起來竟比剛剛還要平靜,但——「叮」,那道太久沒出現過,獨屬於怨氣值光屏的聲音在這一刻同樣響了起來。
離清緣聽見自己腦海里的提示音——【厭拂滿怨氣值下降至90%...75%...60%...50%...45%...32%...21%...10%...5%】
第63章
銅黃邊緣雕刻著寥寥幾句咒文,上古玄龜殼打磨而成的鏡面泛出些許光亮。
那面霽歸語留給離清緣的留影鏡正浮在半空之中。
靈域的某間客棧里,離清緣正盤著腿坐在桌案前,她抬眸注視著半空中的留影鏡,裡面正旋出了一整面靈域的地圖繪卷。
她纖長的手指依次划過繪卷上的靈域各處,半晌後,對著不遠處正躺在床塌之上閉目小憩的厭拂滿開了口:「師父,你對進入妖都有沒有什麼頭緒?」
約莫一個月前,也就是離清緣從天機樓中出來,回到飲碧榭中,厭拂滿跟她說先把「正事」做了,沒想卻是給她煮了碗陽春麵的那天。
那時她一邊拿著厭拂滿給的醋往陽春麵里加,一邊同對方攤了部分牌。
「喏,吃完了。」
摞下手中的竹筷,離清緣把只剩湯水的瓷碗往前一推,而後抬起眼望向厭拂滿:「師父,你有沒有什麼要問我?」
空氣靜默了長長一段時間,厭拂滿那雙寡冷的丹鳳眼也輕輕一掀,安靜凝望著離清緣,半晌卻是仍未出聲。
離清緣以手支頰,見厭拂滿半晌未出聲,反倒笑了。
她歪了歪頭,整個人松松垮垮往後一靠,道:「那我就自己想到哪說哪吧。」
雖然嘴裡說著想到哪說哪,但下一秒,離清緣一開口,就仿佛平地一聲驚雷響——
「我是重生的。」
她繞了一縷自己的青絲在指尖把玩,笑吟吟瞧著仍未出聲的厭拂滿,說:「我知道你早猜到了,但我自己說出來,和你在心裡默認,那是兩回事。」
半晌後,一聲很輕的嗤緩緩從半空中傳來,厭拂滿一拂雪白衣袖,起身踱步而至離清緣的身前。
他用一種極為平靜的口吻問詢:「然後呢?」
離清緣此刻正松松垮垮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是一種半躺倒的姿勢,她仰著脖頸去看佇立在自己身前的厭拂滿,片刻後便眯起眼笑:「師父——」
她拉長音調叫厭拂滿。
「我要離開負雪宗。」
這樣的姿勢,一高一低的位置差,很容易產生被人居高臨下俯瞰的不適,但離清緣學成了厭拂滿的十足懶散作派,這般對視之下,她竟伸了手出去,使了點力一扯厭拂滿的衣襟處。=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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