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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離清緣思考過很多所謂正事的可能性,甚至最後面色一凝,連那日在十二川海中對方折騰了她一整夜的那事都想到了。
但...這個正事,怎麼居然是...做飯?
「好了。」前方一尺未隔之處,厭拂滿的嗓音倏而響起,如玉石相撞般冷然,他伸手掀開小廚房外的雪鮫紗簾,似是後背也長了眼睛般,淡淡道,「離清緣,別發呆了,進來。」
離清緣本真還在陷入過往的思緒里,這厭拂滿一聲「進來」,反倒還真給她喚回了神,她依言加快了步伐跟上對方,進了這小廚房之中。
這裡的擺設倒和前世沒什麼差別,負雪宗這樣的仙門之地,飲碧榭有那樣恣肆飄逸謫仙作派的主人,連廚房這樣本該沾染塵世煙火氣的地方都是滿目一塵不染的白。
對,這確實不是離清緣第一次來飲碧榭的廚房,上一世她同厭拂滿剛回負雪宗時,有段時間常來此處——
因為她誇下海口要同厭拂滿學會怎麼做陽春麵。
還要做出的滋味和他做的一樣好。
但下廚確實不是門好相與的活,除去一點天賦外,可能還需要持之以恆的耐心,但恰巧這兩者離清緣都沒有。
於是每日同厭拂滿來這飲碧榭的小廚房的日子持續了不到七天,離清緣就偃旗息鼓,繳械投降著再也不來了,任憑厭拂滿如何似笑非笑陰陽她,她都裝聾作啞,全當早不記得有這回事了。
餘光掃過厭拂滿勝雪的衣袂一角,對方不知用的什麼仙術,縱使白衣曳地,也總能同樣一塵不染,讓人總萌生想踩上一腳的衝動。
玷污,弄髒,喚來一場黑沉沉的雪。
還不等離清緣再往前走一步,把這個無理的想法付諸實踐,她身前的厭拂滿忽就回頭,把手裡提著的圓燈籠往她掌心一塞。
「拿著。」厭拂滿道。
冰涼的指尖觸過她的掌心,留下的是更冰涼的燈籠長柄,猝不及防接了燈籠,離清緣把這長柄在掌心裡掂了掂,雖不明所以,但終歸沒再動作,只確靜靜提著這紅紗燈籠在長桌一側站了會。
滿室悄無聲息,偶有幾聲器物碰撞作響,連著水聲窸窸窣窣成一片。
這種「悄無聲息」持續了好一會後,離清緣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就算厭拂滿懶得尋燈來點,他或者她拍張照明符出來不就好了?為什麼要用燈籠照出這一點點明?
離清緣把目光投向已走向灶台那處站著的厭拂滿,對方正剛掐完個訣,生好了火。
「師父——」她叫了厭拂滿一聲,而後揚起一抹自認十分真摯的微笑,問,「要不我用個照明符?」
「不用。」厭拂滿淡淡的聲音傳過來,「我看得見。」
...那叫她提著這燈籠幹嘛?
像是又一次看出了離清緣心中所想,厭拂滿的聲音又一次傳過來,這回對方的語氣雖依舊慢條斯理,但她莫名從其間聽出了未出口的「嘖」音:「真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離清緣低頭仔細瞧了眼這圓燈籠的狀貌。
圓燈籠是紅紗質地的,紅艷艷地渲染在小廚房滿目一塵不染的白里,在昏昏暗暗的夜間廚房中那光亮有些駭人,倒叫她想起凡間那些帶些滲人的志怪話本來。
總能嚇到些沒見過妖鬼精怪的凡人。
比如小時候的她。
還未碰見那道剝奪走她九家天賦的聲音的她。
但那會,她要是怕了,便總去找檐如歲,非纏著對方纏個夠,纏到對方忍無可忍,纏到自己心滿意足,她才會罷休。
她在面對檐如歲時確實有點太欺負「好人」了。
這離清緣知道。
但她總是忍不住的。
至於這燈籠...和她有關又和厭拂滿有關的,離清緣擰著眉思索了會,倒真想起來了些...但那都是前世的事了,這種情景下她是該記得,還是不記得?
濃郁香氣自灶台處飄散而來,還不等離清緣再開口說話,印著滄海流紋的雪白瓷碗就落在了她跟前的長桌上。
嗅著那一息香氣抬眼,離清緣愣怔了一晌——
潔白如雪的麵條臥在清鮮的湯水裡,撒下的綠色蔥花點綴其間。
這是一碗陽春麵。
「吃吧。」
厭拂滿在長桌的另一側坐下,把挽到半臂處的雪白衣袖下褪,平靜甩了甩袖上沾染的塵埃,這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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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紗圓燈籠擱在長桌上,明明滅滅的光亮刻在窗欞上,映出隔著長桌對坐的兩道人影。
離清緣拾了筷子,安靜低頭吃麵,一時二人都默契地沒再出聲。
剛重生回來時她為了清除檀秋祝的怨氣值,還特地在長安城內尋了家偏僻的食肆,拿著竹盒打包了些吃食去送給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