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一段寂靜後,她聽見厭拂滿極淡嘖了聲。
「身上連把劍都沒有,」他掀起眼皮,咬字時尾音拖得長長,「師妹,師兄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去?」
...哦,對哦,這個破幻境,連把劍都不給她配。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抱著厭拂滿在身邊,安全係數更高的自我安慰,離清緣沉默幾秒後,揚起一個輕快的笑容。
「我是怕麻煩師兄呢。」她抱住對方的胳膊,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那我們快走吧!」
厭拂滿低頭看她抱住自己胳膊的手,抬手拍了拍。
「是啊。」他幽幽笑起來,用極輕的聲音說,「你活著,就總能無窮無盡給我找麻煩。」
「有時真想你死了算了。」這句話的聲音壓得更低,更輕。
以至于思緒早飄到別處去的離清緣沒能聽清。
她轉過頭來,問:「師兄,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厭拂滿拂開她抱著自己胳膊的手,往前走,淡淡道,「走吧,去找你那朋友。」
*
二人照例是先上二樓找尋了一番,毫不意外,檐如歲不在這裡。
兩人從二樓下來,繞進後院,四處掃視一圈後,依舊一無所獲。
「你身上有沒有什麼他的東西?」厭拂滿雙指抵著額頭,沉思半晌後,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厭拂滿:「我看看能不能連接上他。」
檐如歲的東西?
他們倆青梅竹馬太多年,習慣了生命里有對方,只要活著就還有羈絆,好像真沒互相留過什麼信物。
離清緣蹙著眉思考了會,忽一抬袖子,瞥見了在她衣袖裡睡得正香的小乖。
...這,檐如歲的寵物,算不算他的東西?
事已至此,也只有這樣了。
她把另一隻手探進自己的衣袖裡,拽住小乖的尾巴,當機立斷把對方從裡面給薅了出來。
小乖被這麼一拖出來,天大的好夢也被驚醒了。它吐著蛇信子,一雙深紅色的蛇瞳迷茫地瞧著離清緣。但當視線轉到離清緣面前的厭拂滿身上時,他的迷茫變換成了戒備。
一種略帶敵意的戒備。
「他的寵物。」離清緣沒理小乖的抗議,當即把它往厭拂滿跟前一懟,說,「能不能用?」
小乖更加劇烈地在離清緣手裡掙紮起來,大有一種馬上要從她手裡逃走的不滿架勢。
離清緣抬手,一拍小乖的腦袋,低聲道:「你老實點,不然找不到檐如歲,反正也沒人管你了——」
她頓了一下,陰惻惻開口:「我待會就把你送給你面前這個人燉銀蛇羹。」
小乖渾身僵硬了一下。
終究是沒敢再亂動,不情不願地安靜了下來。
「可以,把它給我吧。」厭拂滿像沒聽見一人一蛇之間的對話一樣,笑盈盈伸手從離清緣那把小乖接了過去。
他抬手掐了個訣,忽就一陣水流從半空中傾瀉而下,如驟雨忽落般淋淋漓漓澆在了小乖身上。
「哎,不好意思。」厭拂滿勾著唇,上揚的尾音裡帶著點笑意,「掐錯訣了。」
...她怎麼覺得這個掐錯訣了,和檐如歲的手滑了,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
好在厭拂滿缺德,但也沒太缺德。
他借著小乖確認了檐如歲的方向後,抬手又給對方掐了個烘乾訣,把它還給了離清緣。
離清緣把氣鼓鼓的小乖塞回自己的袖子裡,無情開口:「現在沒你事了,也沒你用處了,你睡覺吧。」
小乖:「......」
往小院最左邊的牆角處走,交亂錯雜生了一整片茂密的荒草,風過時似瘦長鬼影層層疊疊齊搖。
厭拂滿伸了手,撥開那片荒草,一口青黑色的廢棄石井倏然顯現,井邊還堆著幾塊腐爛的木板,人踩上去時會發出「吱吱」聲響。
潮濕腐朽的氣息縈繞在鼻端,離清緣也把頭往前探,朝黑漆漆的井口底部望去。
「他在裡面?」離清緣問。
「應該是。」厭拂滿轉頭看離清緣,剛要叫她把手給自己,他帶她下去,就忽聽咻「一聲,一條藤蔓絲線從對方指尖飛出,霎時攀上井沿處,而後往裡一探,自生成一條長梯。
他不過微愣一瞬間,就見離清緣已毫不猶豫往廢井裡一跳。
對方順著藤蔓構成的長梯飛快直下而去,很著急尋人的模樣,半個眼神都沒再分給他。
...那個朋友,這麼重要?
厭拂滿抬手按了按自己腰側懸著的滄海劍,默念了個清心訣,壓住了自己心頭沒由來想毀天滅地的躁動意。
他本能想捋一捋劍鞘上本該懸著的水碧劍穗,再多平復一下心緒,卻摸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