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涯沒了頭顱的身子立了一會兒,手裡還維持著緊緊把著箭身的姿勢,幾個彈指之後,才委了下去。
城牆底下的安靜被徹底打破了。
「胡……胡卿言……」
這個名字從城牆底下,像爬在城牆上的藤蔓,一路蜿蜒出去。
陰雨已經漸漸止了,宮宇的黃漆圍牆,九龍影壁和宇樓重檐間,今日添了一重靄靄霧氣。
但宮闈的霧繚,飄然間卻似乎有跡可循,百年沉浮之地,自有其涵載變數之道。
「什麼人?!」
拱衛營的人拔刀喝問。
但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停止,靳則聿一人在前,依舊是平日的步態,只是比平日裡走得快一些。
荀衡在他身側,程閬等兵將在後,後頭是黑沉沉的一片,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靳則聿一行是從正午門而入,臨至奉天門,禁軍的人忽然從宮內四方湧出來。
把著這一條道,一直延向階陛。
雪亮的刀尖拄著,一個個卻紋絲不動。
程閬手上是一個包袱布,底下有血漬,像是一顆頭顱。
拱衛營的人氣焰忽便沒了,拱衛營指揮史抬手過而,將刀緩緩插入刀鞘,立在那裡,眼睜睜看他們這般闖入宮中。
靳則聿身披披風,臨到宮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在殿外執刀的邢昭。
「王妃呢?」
「在路上,一切同計劃行事。」
靳則聿頜首,臨近殿門,將系帶一解,披風落下,荀衡順勢接了。
群臣見靳則聿這般而來,不免瑟瑟,本集於大殿商議對策,此時卻像設朝一樣,如水地滑作兩班,讓靳則聿的人燕擺式地插入其中,直至成帝面前,有欲圖阻攔的,但是見到靳則聿今日氣勢,無形無聲之際,竟有一股凜然難犯的氣象,心生畏意,裹足不前。
靳則聿今日進殿,不拜不跪。
執此「亂臣賊子」之事,依舊是泰然而不驕的姿態。
半抬手,示意了程閬手裡那隻包袱布:
「陛下,你知道這顆人頭是誰的嗎?」
成帝緊皺著眉頭,但身姿依舊是帝王姿態。
只是底袍微微發顫,明晃晃的黃袍顫起來尤為顯眼。
靳則聿的眼神落在他的底袍上,成帝指骨一握,幾個呼吸起落間,倒也穩了下來。
成帝斜目一旁,看著邊上的荀衡,眉宇低垂。
成帝朗聲道:
「他靳王今日進殿不跪,你也不跪了嗎?」
靳則聿背手身後,依舊紋絲不動。
荀衡鎖眉,卻也沒看靳則聿,只斟吟了一會兒,撩袍下跪:
「臣荀衡,請聖躬安。」
成帝哼笑一聲:
「聖躬著實難安啊,看看吧,此究竟何人頭顱啊?」
說罷背手身後,朝著殿前喚了一聲:「程老將軍……」
「臣在。」
程閬持著人頭,朝成帝拱手,此刻行動之間,恭敬一如往常。
「孤記得,去歲冬日,卞虎臣的腦袋也是你送來的,此刻便勞煩你再解一下吧……」
程閬道:
「是!」
李通涯的頭顱在殿中一現,一雙眼睛是睜著的。
有人被此頭顱所赫,昏厥了過去,殿中突然有一人放聲大哭起來,一看居然是老臣蕭相,群臣心中無不誠惶誠恐,此一號泣,牽動腸肺,此情此景,與逼宮無二,滿朝文武適才商量對策時,有激憤者,豪言「君辱臣死」者,此時卻無人敢站出來,一時羞愧不已,殿中咕咚一聲,跪倒一片,慟哭之聲不絕。
「陛下,李通涯是臣一手提拔,骨鯁之臣,於臣盡義,於陛下盡忠,有目共睹,今日西城門行刺,他竭力護我,卻被賊子所殺……」
成帝聽著靳則聿所述,虎目緩緩抬了起來,與靳則聿在殿中相接。
靳則聿絲毫不避他目光,接著問道:
「陛下可知這賊子是誰?」
「不知。」
「是胡卿言。」
「他人不是在校事處……」
靳則聿打斷他:
「胡卿言從校事處逃了出來,這事陛下不知道嗎?」
此語等同訶問,成帝一怔,但迅疾一轉:
「他人呢?」
「亂刀之下,屍身不全,便不拿來污陛下的眼了。臨死前,他當眾說是陛下尋機放了他,縱了他來殺我,胡卿言的話不可信,但臣還是要來問一問陛下。」
第97章 宮禁他和靳則聿似乎都入戲了。……
成帝冥神半晌,緩緩吐出一句話:
「宗封和宗承呢?」
殿中群臣忽然一陣欷歔,似乎此時方反應過來,兩位皇子不知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