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的眼神提到了邢昭面上:
「我一直在想,王爺這一局,搞得那麼複雜,究竟是為了誰,我今天想到了,王爺可能是為了你,是不是?為了把你『埋』下來。」
邢昭微微一笑:
「李通涯有一句話,白門樓那日當著你我的面說的,說陛下……仍舊看重於我,他雖然興許沒有什麼真話,但這一句話卻是真的。」
言子邑一笑:
「你怎麼知道?」
馬車搖晃了一會兒,邢昭久久不答。
「適才……王妃問我,『身子壞了嗎?』,此言,皇后能答……」
他的右眉微抬,右目在馬車裡一亮,一剎那,堅毅而碎淡。
「王妃,明白了嗎?」
一震顫慄爬上言子邑的眉梢。
想到曾經問過靳則聿,後宮中是否全瞎全盲,靳則聿卻說只要她「恭順後御」便可。
她半合眼瞼:
「知道了。」
「這一樁事一直橫在我心內,原以為世間再無第三人知曉,今日不知為何,卻同王妃說出
來,心中竟有一絲舒暢。」
言子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教父的一類人。
她拇指擰了擰眉心:
「這件事我會帶到棺材裡,我大哥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安排好,他原本就是你恩人,我也不謝你了。至於我母親,她在……」
言子邑忽然一頓,邢昭已經恢復了平日的那種神色。
微微抬了臉:
「請王妃放心,白門樓一事之後,王爺許多事讓霈忠參與了進來,因無職,行事比之前倒方便了許多,他在校事處經營多年,底下人假戲真做這類事,家常便飯,你兄長必然無事。至於令堂,回京後,我在宮內培植的親信一直有看顧,據我所知,陛下尚未動過殺念。」
當夜
王府千卷堂——
「是陛下。」
靳則聿看了一眼案前的霈忠和荀衡。
荀衡看了一眼霈忠,照他以往的性子,定要驚詫,但今日卻生出幾分異樣的篤定。
這一瞥之間,荀衡猜測,老秦一定還知道些什麼。
靳則聿的話將他拉了回來:
「回京之後陛下召見我,為了敲打我,故意提起南都里鎮一事,從南都里鎮皇子圈田,又過問了軍糧一事,所以陛下的『亂石鋪街』並非無的放矢,我當時已起疑李通涯,但就如同邢昭提議劉烈反了,側證手底下早已有人萌動,人心渙散,故李通涯不論生死,必須是我的『忠屬』。但李通涯並未隨行南都,我懷疑身側仍舊有陛下的耳目,且是我親近之人。」
「經李通涯之後,我於識人上已不如以往自負了。」
靳則聿低了一眼,再抬向霈忠:
「或許我也有些亂了……那日讓老五和霈忠兩人去追胡卿言,南都一路都是霈忠安排,老五一直負責護衛……我這裡同你賠個不是。」
霈忠面上沁紅:
「我如何能要王爺同我賠不是……」
「我只是沒想到背叛我的居然是老五,當年二弟……」
靳則聿這一句的聲調比之平日,更緩了些,提到二弟,沒有再說下去。
「王爺如何懷疑是老五?」
荀衡問。
靳則聿抬手示意了霈忠:
「那日我問霈忠,你如何一眼便認出來是舒妃。」
霈忠一凜,靳則聿繼續道:
「你說原本只是感覺,是老五說『舒妃是宮妃』的,霈忠領校事處,宮中女眷,平日裡也只是明池犒賞那般遠遠一觀,老五是王府護衛營的統領,居然脫口而出她是陛下的妃子……當然這些都是揣測,今日這一局,兩個人一齊跳了出來,難為了子邑,我也應該同她賠個不是。」
靳則聿向裡間一瞥,仰頭望了他二人一眼:
「事情便是這樣,我今夜把你們兩個叫來,不是讓你們來對付李通涯的,我放出劉烈這一餌,也是引他們二人窮索胡卿言,我好騰出手來預備後頭的事。」
「霈忠。」
老秦聽喚,一瞬間人立得筆直,如同在軍營裡頭一般。
「今日是三月廿一,祭祀軍將照常例不會延宕至下月,估摸這兩日便有旨意。我們動身便在四月,要快,內府人丁,還有王府、言府所有人丁,本王都要一同帶走,當然還有你們的家眷,這些內事你同秦管事一道安排。包括王府護衛營的人,我知道你最近也都在打交道,這批人裡頭有不少是鴻慶年間就跟在我身邊的,老五的事情與他們無關。」
「可是……屬下目尚無職……」
靳則聿知他心思,微提唇角:
「事已至此,這個『權臣』的名我都擔了,還不能給你設個職麼?各地原本就有督府護衛營,陛下有裁撤之心,到時候看看,讓荀衡重新擬條陳,把兩撥人併攏到一起,等我們到了西北,便一道領職吧。」
「荀衡。」
「學生在。」
「回北地……書,先不用教了。」
靳則聿抬眼望他,眼中微有深意。
荀衡忽然明白了什麼,嘴角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