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的塵沙就如同在眼前慢慢地走著。
琴聲是不離他們身邊,但琴音卻彎彎繞繞,似乎在很廣闊的地方。
「陛下由著胡卿言手底下這群散將,同一些受過胡卿言恩惠的小僚,在京中聚眾議事,發著對王爺的牢騷,王爺可想過,此事或許是針對王爺而來?」
出聲的是邢昭。
靳則聿兩手撥動,緩緩向右側抬眼,正對著的是她的眼神。
「對著誰都是一樣的。」
邢昭垂頭,
「或者說,王爺已有後招?」
問完眼神落在靳則聿身上。
靳則聿目中很淡,是微微有所思的表情,卻沒有回答他此問。
言子邑有些怔。
她正想到他書房裡掛的那把琴。
這……真是彈得太味道了,主要一邊彈,一邊還能交流。
靳則聿手中琴聲忽然轉厲。
有一種殺伐之感傳來。
嘈嘈的,但不亂。
樓底卻倏然泛來亂步和人聲。
就像配合著這琴聲,讓言子邑聽得更真切,底下原本陶陶然的氣氛有些喧囂起來,夾雜著幾聲不滿和尖叫,接著漸漸安靜下來,只有靴聲踏著樓板的急響,霈忠反應很快,到門邊聽動靜,只見他飛快地將門打開,王爺的親衛,那位「五爺」闖了進來。
靳則聿按下手裡的琴,靜靜聽那人稟報。
聽完,靳則聿往東南方向的窗戶望去。
霈忠在這上頭反應極快,快作兩步,抬手去將東南的窗戶打開,梯雲樓在北面,跨過皇城的一個角望向「市區」,星月遼闊下,距離反而不顯得很遠,只見遠處一樓煙光閃爍,一層煙騰留在半空,那一處都是二層檐的結構,中間一樓顯得尤為高闊,煙像一團指引標,凝在半空中,久久不曾落下。
「這……」
霈忠一臉怔愣。
靳則聿面色半沉,「白門樓的方向。」
「那要通知都指揮營的人快去,現在指揮史是?」
「李通涯已經去了。」
霈忠面上有些疑惑。
「他去做什麼?他不是剛把胡卿言押到校事處麼,還有這閒工夫?」
靳則聿一抬手示意剛才來人,
「說是京內有人拉攏文官武將,意圖謀反。」
有一絲興奮從霈忠臉上閃過,但又很快褪去了。
霈忠面上青一陣白一陣,這原本是他的活。
現在只能站在原地思量。
靳則聿對著他說:「我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你留一下。」
霈忠臉上轉而又有了些光彩。
言子邑的馬車停在巷中,邢昭騎了馬過來,身邊跟著十幾騎,都是精壯,言子邑敏銳地發覺靳則聿和邢昭如今在京中行走,也多備了人,不像以前毫無防備。邢昭很識趣地給他們兩人留了空間,言子邑也託故下來,馬車帘子一打,邢昭一手執著馬鞭,指著樓閣方向,「看老秦恨不得飛去而不能,我們王爺也只能替他尋些事兒來。」
言子邑笑了,想必邢昭和自己一樣,也了解老秦——
沒有工作,體現不了個人價值。
正笑到一半,臉僵了,「這個樓怎麼這麼熟呢?邢昭!」
從來沒有這麼喚過他。
邢昭也立刻肅然了起來,「王妃,何事?」
「前日我去邀大哥的時候,恍惚聽了一耳朵,他好像說的是,他今日要去白門樓!」
前次戎居樓的事是前車之鑑,她潛意識裡有了X樓的ptsd。
邢昭面色一沉,他仰頭望望樓閣,似乎想要折返去稟報王爺。
接著,一拽馬頭,像要下馬時,卻定了半會:
「王妃,你覺得今日之事,王爺事先知道幾分?」
「不好猜。」
言子邑緊接道:
「像是事先知道的,但,剛剛來人動靜這麼大,不像王爺平時的作風。」
「也有可能確實是事出突然。」
邢昭遠望白門樓,安撫道:
「王妃別急,仲勞既在那裡,我便去瞧瞧。」
「你先去,我在後頭跟上,如果沒事最好。」
邢昭說罷引了一串騎,馬蹄挨著踩過坊柱子落下的三道長影,消失在三坊映的街巷口。
言子邑垂頭,對著馬車夫道:
「跟上。」
一上馬車。
言子邑就後悔了。
邢昭的一批人是打仗的一批人。
自己的指令不夠明確,或者是太明確了,王爺給她安排的車夫,除了秋獵那日追過羊,平日的車技主打一個穩字,今天卻展現了神一樣的速度,她坐在馬車裡簡直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裡做什麼,一個勁兒地覺得自己要顛死了。
有一種上了一輛的,或者一輛滴滴。
司機瘋狂奔命接下一單。
自己處在一種讓他立馬停下來和熬過去的焦慮中,反覆摩擦。
就是司機是自個兒的,命令也是自己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