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衡轉首望了他一眼,又望了囚車的方向。
霈忠道:
「怎麼,近鄉情更怯?自個兒去看他,招呼底下人,隔靴搔癢,不痛快。」
「你去瞧過他了?」
霈忠繞著他,笑著點了點頭,面上沒有往日的興奮,
「不知怎麼的,總感覺有點兒……『悲涼』。」
他咬住「悲涼」二字。
「他說什麼?」
霈忠把胡卿言託付王妃的話說了,荀衡垂頭靜聽,問:
「你預備同王妃說麼?」
霈忠搖搖頭:
「王爺本來就對王妃不冷不熱的,我是怕……」
荀衡沉吟半晌,卻扯了一抹笑,像是對適才嘲諷的反戈一擊:
「怎麼你就活該沒婆娘呢?我雖不如你們同這王妃接觸得多,單從王爺這裡看,王爺對這個王妃——絕非不在乎。」
說完反卷衣袖,背身踏步。
霈忠臉上一熱。
一時想起了什麼,朝著荀衡的背影招了招手:
「哎,你小子別走。」
「說到婆娘,回去的時候經過里鎮,把尤五娘接上。」
荀衡止步,「行軍多有不便,王爺的意思,一刻不停,立馬回京,連慶筵都壓後了。」
霈忠把那疤臉將軍於南都城下抓著他說的話提了一遍,至於輕薄一節,未細說,只描了一筆。
荀衡何等人,霈忠雖揀著不溫不火的講了,一下便明了。
牙關微咬。
霈忠略一抬手。
「接上吧,我來提,我來安排。順道讓王爺王妃也到附近鎮上歇一晚。」
第75章 鎮中這是有點消息,但不多。
南都剛起了一場戰事,這裡卻是梁木半懸,民宅牆垣半頹,無炊無灶。靳則聿來時吩咐了,明日天一亮便動身,萬勿擾了鄉間百姓,但入鎮一路上,也沒看見什麼百姓,田地間都有人看守,手裡都是鋤頭棍棒,與他們的隊伍劈面而過,眼神間也是警惕,到了這鎮上依然有類似「民間打手」的一類人,護的像是碼頭上碼平了的糧袋,像是要轉運到什麼地方去。只是鎮子外頭除田地外,樹木似乎都被剝光了,此地卻隨處可見疊壘的木樁、堆積的夯土,新修的宅院院牆,連宅處又是層紅養眼。
暗處有一支踩高蹺的隊伍從道上經過,仙桃果老,西遊諸人,祝壽的旗幅,正踩著高蹺緩慢地迎面而來,顯得有些怪誕。
霈忠邊瞧著王爺邊道:
「……這些鄉紳豪族,見我朝新立,有些豪壯的,就趁著勢頭未穩,強占民田民宅。」
入鎮一事由霈忠安排,沿碼頭徐行,霈忠是藉此話應對領導可能有的疑惑,也有「逞一逞技藝」的成分在,分析得正來勁——
見王爺略擰眉,眼神落在碼頭糧袋上,霈忠「嘶」了一聲。
靳則聿微抬下巴:
「是滄州的糧草,運往北地大營的,備補北地屯田之不足。」
一思索,霈忠流露出佩服的神態,揚著馬鞭對著言子邑笑道:
「五軍都督府綜務雜多,統攝武官誥敕、軍情聲息、俸糧、邊腹地圖、屯種、舟車,王爺是無有不知的。」
接著指著那隊伍中的孫悟空手裡揚的旗幅:「胡卿言當初就撈去了一個水陸操演和官舍旗役的差事,不自量力,還想翻出王爺的五指山。」
靳則聿深看了那碼頭一眼,接著他前面的話道:
「豪強兼併之風日起,也是我們一路南下鮮有抵抗的原因之一,只是……原本北地供糧,匱餉不仰於縣官,兼併之風日增,北地的屯田也難以久持,這些人若把持糧道,轉輸便不給,長久下去,於民於軍皆非利事。」
霈忠忙附和:「這些『豪強』就管他們自己那點事,哪管外頭發生什麼,並地最首要。對他們來說,通南都的路子,比打聽朝廷在做什麼,更實惠。」
言子邑能感受到,南都這一塊對於朝廷的離心力是很強的。
但霈忠應該是沒理解好重點,王爺此刻應該是打開了格局,想到了很遠的地方。
對談的對象應該換成荀衡。
想到荀衡,接尤五娘這活他自己卻耽擱了,說在營里加班寫一封重要的稿子。
要以五軍都督府的名義分發各地屬府。
那踩高蹺的隊伍走得很慢,此時才與他們相
迎擦過,霈忠似乎想起什麼來,對靳則聿解釋道:
「尤五娘復說此間有一位鄉紳做八十大壽,曾於她有恩,她此行或再不回南,故尚需耽擱半個時辰,還請王爺見諒。」
南都都統給留的這個宅子前院後宅皆有,一進門一個大院,頗為規整。
只稍等了一會,便聽前院有動靜,霈忠剛準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