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睨視胡卿言,胡卿言靜靜叉手而坐,不動聲色。
像是早等著成帝此問。
「怪道我想陛下今日為何這般疏,想靳則聿還沒殺過來,你就要棄卒保車了,原來是這事啊。」
胡卿言笑開了,「親昵沒有,敘舊有。」
成帝冷笑:
「別同孤說你同她是虛與委蛇那一套,孤不信。」
「是那個太監說的吧?」胡卿言湊近了反問。
「這個太監……」
胡卿言停頓了下,似乎像是碰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這個太監說,要照淮城侯的例,靳王離京月余,不管王妃有孕與否,都稱已有了身孕,逼王妃寫了書信,必要之時,給靳王送去。」
胡卿言看了一眼成帝,「他想出來的法子,想必同陛下說了罷。」
胡卿言很篤定,他識出這胡公公有邀寵之心,會用模稜之語把功勞全攬在自己頭上。
胡卿言鬆開交叉的五指,示意成帝靠過來些。
成帝矜持身份,並不動。
胡卿言垂目,湊過去,低聲說了一番。
成帝驚異道:「你如何得知?」
「自然是她告訴我。」胡卿言轉了轉脖頸,輕聲道:「陛下,退一萬步……我一味公事公辦,她怎肯同我說這些?」
胡卿言拇指摸了摸鼻樑,想起言子邑讓他猜,靳則聿得知她有孕會怎麼想,禁不住垂頭笑起來。
「笑什麼?」成帝問。
「陛下,你想想,若是照他這般,即便把靳王妃拖到兩軍陣前,靳則聿會怎麼想?他會不會把我們看成是一個笑話?又或是,他起了疑心,王妃已同他人有私,壞了個孽種。若我是靳則聿,我便萬箭齊發,反說王妃遭辱,含羞自盡,豈不更顯得他起兵是被逼無奈?」
「那是你,不是他!」
成帝肅著臉,立刻否決,冷道:
「不過此等賤婦,心思同浮萍,竟將私幃之事透與旁人,如知為何?可見淫性。」
胡卿言一愣,見成帝是動了真怒。
心想他與靳則聿已勢同水火,不知怒從何來……
心思一轉,忽而明白成帝此時是由人及己,勾起了他帝王心思——最見不得婦人有移性之舉。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心中抖起一陣難過,像是自作聰明的一種反噬,但實是無奈之舉!
他敏銳的感受到,這段時日,他和成帝之間有了隔膜。
按常理,值此存亡絕續之際,不至如此,但胡卿言敏察異常——
要說變數,唯一的,便是言子邑在王府擺宴時對陛下說的那番話。
成帝城府頗深,表面上不動聲色。
但在心裡存下了個疑影,認為他胡卿言是為一搏名利,不講恩義之徒。
連帶著漳河嶺捨身為成帝一搏,氣味也變了。
這是根上的事,是他胡卿言安身立命的護身符。
當從荀衡口中得知這番話時。
他真的恨極了!
剎那間,心中盪出的殺意,現在想想讓自己都感到有些後怕。
「怎麼了?心疼了?」
見胡卿言背漸漸伏下來,成帝問。
他不想讓這個疑影在成帝心中糾纏下去,他知道如何讓帝王不相信一個人的辦法。
但成帝此刻虎威中盪出的殺意,卻是出乎他的意料。
胡卿言的聲音有些低緩:
「此番我奉陛下口諭查抄王府,她的種種許就是自保……但舊日的情,若心上無痕,我胡卿言此人又有何可交?」
成帝面上的慍色淡了下去,略有些疲憊地朝外頭喊了一句:「來人。」
外頭來了兩個人,著甲按劍,宮闈日下之時,盔帽俱全,卻不是宮中侍衛,倒像是原來大都督府拱衛營的一撥人。
「將這兩日跟著胡帥的那個太監……」說著將手邊杯盞往几上一蹾。
兩人會意,領了命便出去,胡卿言扭頭過去。
胡卿言知道應該迅速收起心思,但是剛剛想得深了,開口喉間有些滯澀,拉著成帝的衣袖,半天沒說話。